楚洛尘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
这是白天那个威风凛凛的神兽？那个百兽之长，百仙之首？
白泽合上手中书卷笑着看向楚洛尘。
“您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形象的我吧。”
楚洛尘局促地点点头，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
“我只是没想到这八仙楼里竟然真有仙人。”
白泽笑着放下书卷站起身，说道。
“八仙之国，不识人间情，仙人在人类眼中向来总是高不可攀，不谙世事，但事实上，我们也很好奇这人间烟火，想看看这盛世的热闹非凡。”
白泽指着楚洛尘身边的秦子夜说道。
“您旁边不就坐着一个心系黎民，扮作普通凡人的神明吗？”
秦子夜放下茶杯淡然开口。
“纠正一点，我对你口中的黎民并不关心。”
白泽拖了个椅子坐下。
“好好好。”
“小巴呢？”
“那孩子跑出去玩了，现在趴在桥上看人们放灯呢。”
“你居然没罚她？”
秦子夜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泽，白泽只是笑着抿了口茶。
“再遇故人，难免会如此，我又有什么理由罚她？”
楚洛尘一脸宠溺地擦拭着小满嘴边的碎屑，小米可手里还拿着咬了一半的点心靠在秦子夜身上睡着了。
秦子夜无奈地抱起小米可轻轻放在软榻上，帮她盖好小被子。
白泽撑着下巴看着软榻上的小米可，或者说是看着秦子夜，轻声道。
“真是世事无常，这孩子竟然是世界上最后的龙灵种。”
小满惊愕地看着床榻上睡着了的米可，之前秦子夜早已告诉了楚洛尘这件事，这时候再听到白泽的话，不由得沉默不语。
只是米可本人并不知道这件事，秦子夜并不想这么早告诉她。
最后二字多么刺耳。
秦子夜坐在软榻边上，轻轻摸着米可额前的刘海不语。
白泽看着秦子夜的反应问道。
“在想些什么？”
“龙灵种的辉煌本不该这样草草结束，我愧对于他们，愧对于母亲的嘱咐……”
秦子夜看着握着自已手指酣睡的米可摇摇头。
“愧疚也好，伪善也罢，我都会庇护这个孩子直到她长大。”
楚洛尘蹲到秦子夜身边，笑着握住他的手。
“别忘了你还有我，我也会保护好小米可的。”
白泽眼底含笑看着这样彼此依靠的两人，开口说道。
“除了我，还有位你们的旧相识在此等候多时了。”
墙上挂着的那幅画轴突然迸射出光芒，画卷上的山川河流如同活了一般，将秦子夜和楚洛尘二人包裹住。
小满心中一惊，跃起来想要抓住楚洛尘的手，却扑了个空，房间里恢复了平静，画轴无风自动，框框撞在墙面上，秦子夜和楚洛尘的身影消失不见。
小满目光一凛，抽出一把黑色宽剑抵住白泽的脖颈，冷声道。
“师父和师娘去哪了？”
白泽平静地看着眼前这把黑剑，抿了口茶后将茶杯放下。
“旧友相邀，只是这名旧友有些急性子罢了。”
小满横挡在米可身前，目光死死盯着白泽。
“要是我师父和师娘出什么事，我要你好看。”
白泽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娃娃，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这女娃娃倒是有趣，像你这样敢拔剑指着我的万年以来你还是第二个。”
……
……
和上次瞬息间的穿梭不同，这一次似乎用了很长时间，楚洛尘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她不由得握紧了秦子夜的手。
前面突然冒出火光，火光瞬间席卷了过来。
楚洛尘闭上了眼，却发觉没有想象中的灼热感。
耳边传来巨兽愤怒的嘶吼，人群恐慌的尖叫。
楚洛尘缓缓睁开眼。
眼前的一切那么熟悉。
火蛇掀起的巨浪在城镇里肆虐，无情地吞噬一切，巨兽肆意践踏，生灵涂炭，天上的黑灰落在满目疮痍的城镇，宣告着一个王国的结束。
高天之上巨大的黑龙不知在和什么战斗。
一幅画卷飞向高天，从中走出三名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身穿绿裙的少女手持画笔走上前。
她抬起头依依不舍地看向高天上的黑色巨龙，随后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
“【四海升平】。”
竹溪手中毛笔滴下一滴墨水，大地如同水面泛起波纹，所有前进的巨兽和四处逃窜的人类，包括那些火蛇都被定格在原处。
身边的夕颜抬起手中折扇，将所有人类都送到了画卷之中，桃夭则是在战场中央杀死这些没法动弹的巨兽。
但没过多久，巨兽就踏破了这束缚，竹溪一口鲜血喷洒在了画卷上。
夕颜想要阻止，却被竹溪推开，竹溪举起画笔喝道。
“【绘山海】！”
世界都宛如她的画卷，笔落春风，山川河流拔地而起，数不清的水墨野兽咆哮着踏出深山，朝着星兽们奋起直追。
一只只野鹤承载着灾民运往画卷，一条条金鱼神奇地游荡在空中，治愈着灾民受伤的地方。
但此时竹溪的七窍均流出鲜血，她却还是死死坚持着。
楚洛尘站在地面之上，听不清夕颜和桃夭抓着竹溪的手臂在说些什么。
不过她们脸上的担忧和焦急也能知晓个大概。
天空的黑龙却探出利爪挥拳打碎了竹溪的【绘山海】。
桃夭和夕颜都抬起头震惊地看向天空的黑色巨龙，却没人注意到竹溪嘴角的那抹笑容。
所有的水墨山水、野兽都轰然炸碎，化作一滴滴墨汁回溯于天空，竹溪如同流星坠落高空砸向地面。
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没人知道她最后为什么会笑。
没人明白她明明生命走到了尽头却笑得那么开心。
她们只看见了。
高天上的黑色巨龙多么高高在上，地上的生灵在他眼里多么微不足道。
他们只看见了。
那眼神多么冷酷无情，多么平静。
火光再次弥漫开来，烧毁了眼前的一切。
一名粉色头发的女子坐在两人面前，桌上还摆放着一个空棋盘。
女子双目缠着布，整张脸都是烧伤的痕迹，没了一条手臂，虽然如此，楚洛尘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
楚洛尘不敢相信，许是自已认错了人，她试探性地呼喊了一声。
“桃夭？”
桃夭听到楚洛尘的声音，面向她笑了笑。
“久违了洛尘姐。”
她又笑着摇摇头。
“不，对你们来说，只是几天没见到我吧？但我可是足足六百年没见到二位了。”
真是桃夭？
楚洛尘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桃夭……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在楚洛尘印象里，桃夭比谁都在乎她的容貌，但现在却落得这番田地。
谁能想到故人再见面，竟是这样一副场景。
那周围的的竹楼破败不堪，早已没了生气，没了往日的热闹。
这个庭院少了三姐妹嬉闹的身影。
没了煮酒的酒香，也没了水墨的墨香。
桃夭抚摸着自已烧毁的面容。
“只是龙焰所伤罢了。”
“恢复不了吗？”
“没办法恢复，况且我也不想恢复，六百年来每日每夜，每时每分，这灼烧感都无时无刻提醒着我，夺亲之仇，挖眼之痛。”
桃夭语气变得冰冷，死死地盯着秦子夜。
桃夭指着自已面前的座位冷笑道。
“如何？要不要和我下一盘？”
秦子夜依旧不为所动，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桃夭。
桃夭笑着摇摇头，阴阳怪气地说道。
“也是，您以天下万物为棋，下得自在有趣，哪会看得上这小小的棋盘。”
楚洛尘察觉到气氛不对，明白桃夭并不是叙旧，而是寻仇，没有丝毫犹豫，她将秦子夜挡在身后。
桃夭平复了一下情绪，平静地看着秦子夜。
“我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
没有听到秦子夜的回答，桃夭再次问了一遍。
“为什么要摧毁【绘山海】，如果不是你！竹溪姐姐怎么会死！”
桃夭死死攥紧手边的毛笔一拳砸在石桌上站了起来怒斥着秦子夜。
两行血泪染红了白布，顺着脸颊落在了棋盘上。
“回答我！竹溪姐姐赌上了生命来履行那可笑的约定！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她呀……明明竹溪姐姐还那么喜欢你……”
桃夭手里的毛笔指着秦子夜，这看上去唯一的“武器”却颤抖着。
“我们三姐妹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棋子吗？！回答我！！那个时候到底为什么那么做！！！”
眼看着桃夭的情绪即将失控，楚洛尘焦急地开口说道。
“不是的！你们搞错了！那黑龙不是——”
楚洛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子夜出声打断了。
“因为你们已经没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