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略带沧桑却又透着温柔的笑意,轻声说道:“这是我答应你奶奶的事。” 那语气平淡如水。
话音落下,爷爷便双手稳稳扶住自行车车把,微微弓身,使出一股巧劲儿,将那载满玉米的老旧自行车推出家门。
“汪汪!” 小黑撒着欢儿追在后面,接连叫了几声,清脆嗓音在静谧小院里回荡,好似在说早点回来。
爷爷骑车的速度极慢,车轮悠悠转动,链条嘎吱嘎吱作响,节奏缓慢得近乎拖沓,比梁生平日里走路快不了多少。若是遇上陡坡,爷爷蹬车的双腿便微微打颤,脚下踏板愈发沉重,每踩一下都显得极为吃力。
梁生见状,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车尾,双手抵住后座,使出浑身力气往前推,祖孙俩配合默契,车子才又缓缓前行。
旁人眼里,十公里路途遥远,仿若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可对于在乡下摸爬滚打长大、自幼与农活为伴的梁生而言,这点路程就像家常便饭,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自然。
爷爷虽说已届花甲之年,可身子骨硬朗得很,面庞虽爬满皱纹、尽显岁月痕迹,走起路来却依旧步伐沉稳,只是相较年轻时,身体灵活性稍逊一筹,反应速度也慢了些许,不过精气神十足。
两个小时仿若慢悠悠的牛车踱步,缓缓过去。爷孙俩终于抵达矛头镇。镇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街边店铺琳琅满目,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交织一片,热闹非凡。
梁生跟着爷爷熟门熟路地来到菜市场,寻了一处显眼空地,手脚麻利地从竹筐里捧出几穗玉米,错落有致地码放整齐,简易摊位转瞬布置妥当。
爷爷清了清嗓子,扯起洪亮嗓门吆喝起来:“一块钱一斤,又大又甜的玉米嘞!” 那声音底气十足,仿若自带扩音喇叭,穿透力极强,瞬间吸引不少路人驻足。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功夫,二三十斤玉米便被抢购一空。爷爷在这菜市场可是实打实的 “老熟人”,有着响当当的名气。
多年诚信经营积攒下好口碑,主顾们都信得过他,知晓他家玉米品质上乘、香甜软糯,因而格外青睐,老顾客上门,爷爷总会豪爽让利,少收个一毛两毛一斤,虽说数目不大,却透着十足人情味,让顾客心里暖烘烘的,舒坦得很。
别看爷爷六十高龄,眼神依旧锐利,丝毫不见远视困扰。提起秤砣称量时,那专注神情仿若老僧入定,目光紧紧锁住秤杆刻度,分毫误差都逃不过他的眼。
“成才,时间不早了,你去学校吧。” 爷爷抬头望了望澄澈天空,日头已然悄悄西移,估摸时辰不早,便扭头对梁生说道。
“爷爷,我陪你卖完再去吧。” 梁生心里头满是眷恋不舍,打工漂泊十余载,历经无数艰辛波折,重回此刻,愈发珍惜与爷爷相伴时光,哪肯轻易离去。
爷爷眉头微微皱起,神色严肃,语重心长叮嘱道:“我不用你陪,回去好好读书。就算真的不想读了,也要好好想想以后做什么。还有,别忘记了看我给你的书。” 那眼神里满是期许与郑重,不容梁生辩驳。
梁生无奈,只能重重点头应下。临行前,他满心牵挂,忍不住出言叮嘱:“爷爷,少抽点烟,自已一个人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让跛脚三叔帮忙。”
“知道了。” 爷爷随口应了一声,便又转头忙活起来,嘴里吆喝着:“姑娘,你看这玉米,又大又甜……” 那专注劲儿,仿若世间诸事皆抛诸脑后,满心满眼只剩手头生意。
乡下老人大多如此,勤劳坚韧刻在骨子里,别说六十,哪怕七八十岁,只要腿脚还利索,腰背再酸痛、身子骨再孱弱,也要咬着牙下地干活,守着那一方农田,盼着来年收成。梁生爷爷便是这般,六十岁年纪,有着五十岁的硬朗身板,岁月这把杀猪刀,没能削减他太多精气神。
矛头镇坐拥两所中学,恰似并蒂莲花,各有风姿。矛头镇一中规模宏大、人气鼎盛;矛头镇二中相较之下,人数少了约莫三分之一,略显清冷。
二中坐落于镇西北角,地理位置稍显偏僻。此地原是一处小山岭,漫山遍野杂草丛生,传言曾是坟冢林立之地,阴气沉沉。
后来为兴教育、建学校,动用大量人力物力推山平地,才有了如今二中校址。
学校背靠着一条澄澈大江,本是景致宜人,可那昔日坟地传言,仿若一道阴霾,笼罩在不少学生心头,叫人心生怯意。
故而当初不少学生择校时,听闻传言,纷纷舍二中而奔一中,唯恐沾染晦气。
梁生起初亦是满心害怕,夜里甚至辗转难眠,总觉着周遭阴森森的。
好在爷爷一句话,仿若定心石,让他彻底释怀:“上初中的孩子个个阳气旺盛,学校这么多人,那点阴气早就被压下去了。”
爷爷昔日风水先生威名在外,他金口一开,梁生自是深信不疑,纵是爷爷平日里绝口不提风水之事,可这话出自他口,分量极重。
从镇上街道行至学校,梁生脚步不疾不徐,约莫花了十分钟。
一路上,他眉头紧锁,内心如翻江倒海,反复思量,终是暗暗下了决心:最多读完初中便辍学。这短短求学路,于他而言仿若看不到头的崎岖小道,满心满眼只剩迷茫与煎熬。
当下之急,是趁着在校时光,绞尽脑汁谋划出一条迥异于前世工厂打工的赚钱门道。
工厂那十二年,仿若机械重复的灰暗牢笼,日复一日流水线劳作,将他的热情、朝气消磨殆尽,只剩满心麻木与疲惫。
若不是心底牵挂爷爷,怀揣那份归家念想,怕是早就撑不下去。
遥想当年,毅然决然跟着跛脚三叔奔赴东莞工厂,满心满眼只剩 “赚够二十万就回村,娶媳妇,生孩子,陪爷爷” 这一质朴信念,咬牙坚持,方熬过漫长岁月。
再度踏入矛头镇二中校门,熟悉与陌生之感交织袭来,仿若冰火两重天。
校内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教学楼、宿舍林立,处处皆是往昔青涩回忆,桩桩件件涌上心头;可时光流转、人事变迁,眼前景致又透着股疏离陌生,仿若隔了层薄纱,叫人恍惚。
沿着宽阔校园大道徐徐前行,梁生一时竟有些恍惚,甚至忘却自已曾住哪间宿舍。路上偶遇诸多同学,面容熟悉亲切,仿若旧相识,可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起名字,满心尴尬无奈。
在矛头镇二中,梁生身形高大健壮,相较同龄人足足高出一头,往人群里一站,格外显眼。
成绩虽说平平无奇,不拔尖也不垫底,性子老实憨厚,仿若闷葫芦,平日里寡言少语,鲜少主动与人攀谈。
可旁人瞧他铁塔般身形、黝黑皮肤,加之校运会一千五百米赛道上夺冠时风驰电掣模样,仿若猎豹出击,威风凛凛,哪个敢轻易招惹?
那些个调皮捣蛋、热衷打架斗殴的学生,见了他都得绕道走,忌惮三分。
回到宿舍,瞧见阔别十二年的老同学,梁生眼眶瞬间泛红,情绪如汹涌潮水,剧烈翻涌。
当年决绝离去,投身工厂浪潮,与同窗好友断了联系,除同村寥寥几人,其余同学仿若就此别过,十二年未曾相见。
于他而言,仿若熬过漫长寒冬;可对于旁人,不过是寻常周末两天未见,时光无感。
“生哥,看什么呢?” 一个身形瘦小、比梁生矮了一大截,肤色也黑上几分的少年,仿若一阵风般蹿到梁生面前,笑嘻嘻问道。
梁生脑海中记忆瞬间翻涌,眼前之人正是为数不多能快速叫出名字的老同学 —— 周闰发。这名字与巨星周润发仅差三点水,常被同学们打趣,因而校内大伙都亲昵唤他 “发仔”,而非 “发哥”。
“没有什么,看你长得帅。” 梁生咧嘴扯出个略显生硬笑容,打趣回道。
“发哥,你这是嫉妒。” 周闰发满脸得意,随手捞起床头半块镜子,对着照了又照,臭美模样尽显。
“对了,明天县职中来我们学校招生,你有没有想法?” 周闰发收起镜子,一拍脑袋,像是突然想起要事,扭头望向梁生问道。
周闰发这一问,仿若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梁生记忆深处,瞬间勾起往昔回忆。
确实,中考前夕,县职中招生老师仿若走马灯般频繁现身镇上各中学,宣传讲解,唾沫横飞,试图招揽生源。彼时梁生一心奔赴东莞工厂,对此毫无兴趣,只当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
可突然,仿若一道灵光乍现,梁生脑海中闪过关键信息:2012 年,距离县职高几公里开外之地,拔地而起一座光明电子厂。
厂主郑光明,职高出身,白手起家,颇具传奇色彩。
2016 年年底,厂子恰逢时代发展东风、搭乘政策红利快车,仿若展翅大鹏,扶摇直上,迅速崛起成为清水县首屈一指大厂;直至 2020 年,势头不减,更是于 2019 年成功上市,风光无限。尤为的是,建厂伊始,厂里仅有二十人,可这寥寥数十人,搭乘厂子腾飞东风,短短数载摇身一变,非公司高管即身家百万、千万富翁,堪称现实版 “造富神话”。
梁生心头猛地一跳,一个大胆想法应运而生:找到郑光明,紧紧追随其左右,往后岂不是财源滚滚、前程无忧?此念仿若暗夜明灯,瞬间照亮前路。
可转瞬,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理智回笼,他暗暗叫苦:“不行,这个过程太漫长了。” 当下距 2012 年尚有四年光阴,此后还得在工厂苦熬数载,一想到工厂里机械重复、暗无天日日子,梁生胃里一阵翻涌,几欲作呕。
既已重生穿越,手握先机,自是要千方百计蹚出一条康庄大道;可细究自身,一介乡下出身、初中肄业、工厂蹉跎十二载 “丝”,见识有限、人脉狭窄,所知赚钱门道大多源于网络,能拿捏在手、可供利用信息差,仿若沧海一粟,少得可怜。
工厂那十二年,仿若与世隔绝孤岛,信息闭塞,叫人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