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仿若指尖流沙,簌簌而逝,快得让人有些猝不及防,一如既往地不曾为谁停留片刻。
转眼间,爷爷已在医院安安静静地躺了三天。
虽说已是花甲之年,身子骨远不如往昔硬朗,可爷爷的恢复情况却出人意料地好。
每次医生前来查房,一番细致检查后,总会带着几分欣慰告知梁生,照这般态势发展下去,后续或许无需动手术,靠着保守治疗与悉心调养,便能渐渐痊愈。
梁生听闻此言,心头仿若被春日暖阳轻柔拂过,满是欢喜。
这几日,爷爷行动不便,吃喝拉撒都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病床之上,梁生便毫无怨言地担起了照顾爷爷的重任。
于他而言,爷爷是这茫茫世间自已唯一的亲人,是自幼伴他成长、遮风挡雨的温暖港湾。
至于那个早已消失在岁月长河里、狠心将他抛弃的母亲,梁生满心只剩冷硬与决绝,哪怕她尚在人世,在梁生心底,也早已当她作一缕消散的亡魂。
离婚后的这些年,她未曾回望一眼,未曾给予一丝牵挂与惦念,这般绝情之人,不配称作母亲,不要也罢。
只是在这决绝之下,梁生心底深处,其实还隐秘地潜藏着几分爱恨交织的复杂情愫,只是他不愿细究、不敢触碰罢了。
2008 年的日子,远没有后来那般便捷与多彩。
梁生手中没有手机,医院病房里那台电视机,也不知出了什么故障,整日黑着屏幕,成了摆设。
百无聊赖之时,梁生的目光偶然落在一叠旧报纸上,随手拿起一张,定睛一看,竟是 2008 年 5 月 12 号的《人民日报》。
起初,他不过是随意翻阅,权当打发时间,可看着看着,心底却莫名涌起一股怪异之感,仿若有一只无形小手,轻轻拉扯着他的思绪,让他顿觉不对劲。
记忆里,那段日子,无论是电视荧幕上滚动播出的紧急新闻,还是广播里播音员凝重沉痛的播报,亦或是报纸上大篇幅的专题报道,铺天盖地全是关于汶川地震的消息,那是一场举国哀恸的灾难,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国人心中。
可眼前这张报纸,翻来覆去查看,竟无半字提及汶川地震,仿若那场震撼山河的灾难从未发生过一般。
梁生满心狐疑,不信邪地又在那堆旧报纸里仔细翻找起来,一张张皆是 5 月 12 号的报纸,可无论他如何瞪大双眼、逐字查看,依旧寻不到丝毫有关汶川地震的踪迹。
刹那间,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诞的念头如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莫非…… 汶川地震没有发生?” 这念头一起,便如野草般在心底疯长。
重生归来后的种种迹象表明,这个世界与记忆中的过往已然有了微妙差别,就连爷爷,在某些观念、想法上,都和从前的他大不一样。
为了证实这惊世骇俗的猜想,梁生瞅准时机,拦住了一位前来给隔壁病床打针的护士,忐忑问道:“护士姐姐,你知道汶川大地震吗?” 那护士正专心准备注射器,闻言身形陡然一僵,手中动作也跟着顿住,嘴里下意识喃喃道:“汶川大地震?” 随即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有。”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仿若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梁生心上,令他瞪大了双眼,满脸尽是难以置信。
是真的吗?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呐喊,喜悦与激动如汹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汶川地震,那曾是华夏大地一道深不见底的伤痕,无数家庭支离破碎,山河呜咽、举国同悲,若真未发生,该是多美好的事啊!
可即便心底已然信了大半,梁生仍觉如在梦中,仿若脚下踩着的不是实地,而是缥缈云朵。
怀揣着最后一丝疑虑,他火急火燎地奔向网吧,手指颤抖着在键盘上敲下 “汶川地震” 四个字,满心焦急地盯着屏幕,等待搜索结果。
页面加载完毕,空白一片,果真没有任何相关新闻。那一刻,梁生激动得双手握拳,狠狠砸向键盘,若不是尚存最后一丝理智,差点就将键盘给砸报废了。
没有发生汶川地震,这意味着重生归来的世界,已然偏离了记忆中的轨道,往后的人和事,怕是会与往昔大相径庭。
那原本盘算好的、利用信息差大赚一笔的美梦,此刻仿若泡沫般,在眼前无情破碎,满心期许瞬间化作失落,沉甸甸地坠在心头。
“难道还要重走东莞打工那条老路?” 梁生在心底暗自呢喃,随即又猛地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不,绝对不可能。
虽说有些人和事不一样了,但大体框架总归是相同的吧,就像北京奥运会,不也如期在 2008 年 8 月 8 号盛大举行吗?”
漫步在县城的街道上,梁生满心满眼皆是陌生与疏离。
街道两旁高楼林立,玻璃幕墙在日光映照下闪烁着冷硬光芒,可这些建筑于他而言,毫无熟悉之感,仿若置身异域他乡。
没穿越重生之前,梁生一直窝在石头村那方狭小天地里,鲜少踏足县城,直至 2008 年奔赴东莞打工,来县城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自然对县城的发展变迁、市井琐事知之甚少。那赫赫有名的光明电子厂,还是后来刷抖音时偶然瞧见,才知晓一二。
爷爷住院的第五天,命运仿若陡然翻脸,毫无预兆地给了梁生沉重一击。半夜时分,静谧病房里,爷爷突然浑身滚烫,高烧不退,仿若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梁生满心期许。
原本恢复顺遂的脚伤,因这场高烧急转直下,情况变得岌岌可危。医生们不敢有丝毫耽搁,迅速推着爷爷去做脚部 CT。
等待结果的时间里,每一秒都仿若被无限拉长,煎熬难耐。
终于,医生拿着片子,神色凝重地找到了梁生,话语里满是无奈与惋惜:“情况有变,这发烧致使你爷爷的恢复状况不理想,胫骨愈合远达不到预期。若不动手术,往后怕是只能依靠拐杖行走了。”
梁生听罢,只觉心口仿若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紧,疼得厉害,眼眶也不自觉泛起微红。
按照先前预估,爷爷再调养半个月便能出院回家,往后不干重活,安心休养两个月,便能彻底恢复如初。可如今,手术势在必行,以爷爷的年纪,术后恢复起码得半年起步,其间艰辛与波折,不言而喻。
梁生强忍着满心酸涩,将实情一五一十告知爷爷。
爷爷目光坚定,仿若燃着两簇炽热火焰,斩钉截铁说道:“成才,让他们赶紧动手术。你还没成家立业,我不能变成个瘸子拖累你。” 寥寥数语,却仿若重锤,狠狠敲在梁生心坎上。
从爷爷的眼神里,梁生读懂了他的担忧与执着,他怕的不是余生与拐杖为伴,而是怕成了自已的累赘,怕再也无力帮扶自已。
这一刻,梁生眼眶再也兜不住泪水,滚烫泪珠夺眶而出,簌簌滚落。
一天后,手术如期进行。手术室门外,梁生坐立不安,双手紧紧交握,指节泛白,额头上冷汗密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仿若要用目光穿透门板,瞧见里头手术进展。
漫长的三个小时过去,红灯熄灭,医生推门而出,脸上带着些许疲惫,却难掩欣慰笑意:“手术很成功。不过,依我看,术后至少得住一个月院。加上手术费用,报销之后,大概得一万左右。”
“一万块?” 梁生心头狠狠一震,仿若被一道惊雷击中,只觉眼前发黑。
于当下的他而言,这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般的巨款。
眼下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回石头村,挨家挨户向乡亲们借钱;二是赶在出院前,想尽办法凑齐这笔费用。
梁生心里清楚,自家档案上明明白白标注着低收入家庭,幸而能享受先诊疗后付费政策,费用可延迟到出院时再缴清。可要想顺利结清费用,接下来这一个月,他必须得赚到一万块。
思及此处,梁生满心苦涩,暗自盘算起来。回村借钱?怕是希望渺茫。
石头村大半村民都家境贫寒,自家都过得紧巴巴的,哪有余钱可借?再者,除了同村这层淡薄关系,平日里与旁人并无多少往来,这种时候,又怎会有人愿意慷慨解囊?
思来想去,梁生深知,这钱终究还得靠自已双手去挣。可一个月要赚一万块,谈何容易?更何况,爷爷还躺在病床上,时刻需要人照料。
“成才,回去把牛卖了吧。” 爷爷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梁生心头一颤,瞬间想起往昔爷爷卖牛后,那整整一年都郁郁寡欢、满心落寞的模样,眼眶再度泛红。
他怎忍心让爷爷再次承受那般痛苦?当下咬了咬牙,握紧爷爷的手,轻声却笃定地说道:“爷爷,不用担心,钱我可以解决。” 那语气里,满是超乎年龄的坚定与成。
爷爷闻言,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自家孙儿虽说年满十八,可历经此番变故,言谈举止间,竟透着股三十岁成年人才有的沉稳干练,仿若一夜长大。
“傻仔,你怎么解决?你要去抢银行呀。” 爷爷故作轻松地打趣道,随即又敛了笑意,认真叮嘱,“不够钱交医药费,就回去把牛卖了,知道没有?” 梁生抿了抿唇,没有再反驳,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又过去三天,跛脚三叔抽空来了一趟医院。
他身形单薄,面容憔悴,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皱巴巴的信封,见到梁生,二话不说,将信封塞到他手里,轻声说道:“成才,我这里有三千块,你先拿着。” 梁生心里跟明镜似的,三叔孤身一人,平日里靠着打些零工维持生计,手头拮据,这三千块想必已是他全部家底。
起初,梁生执意拒绝,怎奈三叔态度坚决,眼眶泛红,近乎哀求道:“拿着吧,孩子,眼下爷爷治病要紧。” 梁生拗不过,只得满心感动地收下。
三叔的好,他一直牢牢记在心底。当年奔赴东莞打工,车费、食宿,哪一样不是三叔默默承担?若不是为了陪自已闯荡,三叔本不愿再背井离乡,去那东莞工厂里吃苦受累。
他生性洒脱不羁,喜爱乡下自由自在的生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逍遥自在。
待爷爷睡熟后,梁生轻手轻脚走出病房,漫步在县城街头,满心焦虑地寻觅着一份能月入五千的工作。
爷爷手头那两千块存款,加上三叔给的三千块,统共五千块,还差五千,只要自已能再挣五千,便能凑齐手术费。怀揣这般念想,梁生一路走走停停,眼神急切地扫过街边店铺招聘启事,却一无所获。
手握穿越重生这人人艳羡的 “金手指”,此刻却深陷赚钱无门的窘境,梁生满心无奈与自嘲。
梁生所在的县城名叫清水县,人口逾百万,在省内乃至全国,都算得上大县。
可县城里大多青壮年都背井离乡,奔赴广东等地打工,平日里除了逢年过节,街头巷尾行人寥寥,透着股清冷孤寂。
若是从前那个没见过世面的梁生初次来到县城,怕是会被这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晃花了眼,满心只剩惊叹与感慨。
可在东莞那座繁华都市摸爬滚打多年后,再瞧这县城,只觉处处透着小家子气,仿若繁华边角料,连人家一个镇都比不上。
走得双脚发酸、精疲力竭的梁生,不知不觉来到县城公园。
寻了张干净石凳坐下,抬手抹了把额头汗珠,长舒一口气。身旁坐着个男人,面容沧桑,年龄仿若蒙着一层薄纱,瞧着像五十,又似三十,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
男人翘着二郎腿,手中捧着张报纸,看得津津有味。梁生无意间瞥了一眼,发现竟是去年的旧报纸,不禁心生疑惑,这年头,还有人对过期报纸这般痴迷?
公园里头人不算多,却也熙熙攘攘,有白发苍苍、悠然踱步的老人,有嬉笑打闹、活力四射的孩童,还有三两成群、闲聊打趣的年轻人。
这时,一辆锃亮崭新的奔驰车缓缓驶来,稳稳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袅袅婷婷地上了车,动作优雅却透着股刻意。
梁生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苦涩的笑意,轻声呢喃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间芸芸众生,又有几个不是为钱奔忙?有的人为钱丢了底线、不顾一切;有的人为钱起早贪黑、埋头苦干。”
不远处突然热闹起来,人群如潮水般涌去。梁生抬眸望去,只见有人摆了个算命摊,扯着嗓子吆喝:“一千块一次,算不准不要钱!”“一千块一次?” 梁生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心底苦笑,就算算得准,自已兜里也掏不出这钱。
虽说梁生见识不算广,可对算命这档子事儿,还是略知一二。
村里不就有个算命婆,整日神神叨叨,不过是拿捏着大伙封建迷信的心理,信口胡诌、忽悠人罢了。
真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她自已怎还窝在村里,没发大财呢?“就那个德行还敢出来摆摊算命骗人,也不怕被人砍了。” 梁生正暗自腹诽,身旁男人冷不丁开了口。
“骗人的?” 梁生闻声望去,见那算命摊前人声鼎沸,摊主手舞足蹈、口若悬河,仿若在演一场免费大戏,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正走神间,身旁男人突然转过头,独眼中射出一道锐利目光,直直盯着梁生,仿若要将他看穿。
梁生这才惊觉,男人竟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空洞无神,加之身形佝偻、面容猥琐,瞧着便不像好人。
梁生心头涌起一丝不适,下意识挪了挪屁股,准备起身离开,临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朋友,你这是大富大贵之相啊!” 独眼男人声音沙哑,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梁生一听,“骗子” 二字瞬间在心底亮起红灯。
哪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像,不过是江湖骗子惯用的场面话罢了,村里那些大婶大妈唠家常时,不也爱说这种哄人的漂亮话?“谢谢夸奖。” 梁生扯了扯嘴角,敷衍一笑。
“朋友,不瞒您说,《麻衣神相》我还是研究得很透的。你这眼睛,那可是龙眼。” 独眼男人说得一本正经,仿若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架势。
梁生闻言,微微一怔,《麻衣神相》这古书,他早有耳闻,一直想寻来研读,却始终未能如愿。
此刻听这男人提及,心底不禁泛起一丝好奇。虽说不信鬼神迷信之事,可这世间,总有诸多科学难以解释的奇妙现象,古人留下的古籍宝典,虽说带着几分封建色彩,却也不乏有理有据之处。
如今碰上这么个自称深谙此书之人,倒也稀奇。
“看来你是大师了,大师,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梁生挑眉问道,眼神里透着几分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