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噩梦。
卡罗揪着他的脖子，用双筒猎枪顶着他的脑袋，老公爵背对着他，那幅画已经被撕得粉碎。
博明一挥手，枪响了。
海伦双腿一蹬，醒了过来，后背的汗水把床单已经完全浸湿，他喘着粗气。
果月的夜晚清凉如水，他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有点想家了，那个遥远又回不去的国度。
然后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海伦起了个大早。
别墅里已经空空无人，他在阳台上嚎了一嗓子。好在这也没啥邻居，他不修边幅地在阳台上跳了一段苏格兰短裙舞。
洗漱完成，简单收拾了一番，海伦看了一会儿报纸。
得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法国最近跟德国在激烈交换意见，在亚眠、色当有不少军队开始集结，准备开展纯粹的物理性批判。
这一天没上班，躺平！
第三天早上，秘书小姐给他来了电话，文书官已经把所有东西处理好了，让他注意接听来自海岸司令部的声音。
第四天南安普顿打来电话，果酒安全（老罗伯特没有异动）。
第五天，诺曼底拍来电报，电话局回信，果酒质量很好，但是瓶底可能有些漏了（老罗伯特到了鲁昂但是没见到范米格伦）。
第六天，鲁昂来电，酒瓶完好，四天后将去往直布罗陀。（事情回归正轨）
下午时分，他接到了荷兰大使馆打来的电话，心里咯噔了一下，被发现了？以柯美仑家族在英、法、荷三国的影响力，给他家鸡蛋都摇散黄绝对不是个修辞手法。
海伦做足了思想建设，这才气喘吁吁地拿起电话。
荷兰大使馆那边语气非常客气，只是博明公爵邀请他去见一个人，政府电信局局长曼斯菲尔德?卡明。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海伦有些莫名其妙，无论怎么说他也跟这个电信局扯不上一点关系。
因为可能以后还要敲一下博明老公爵的竹杠，他还是答应了下来。反正见一面，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但是...
看着来往繁密的车流，海伦摘下高高的礼帽，确信自已没来错，人麻了。
针线街111号，这是个小饭店，光顾的人主要是一些工人，因为很熟悉所有非常的安静。
海伦这身考究的礼服，非常惹人注目。
在他推门之前，最惹人注目的是另一个老工人，不用想这人就是曼斯菲尔德?卡明。
他头发花白，胡须蓬松，虽然穿着轧钢工人的皮衣，但上面非常干净。
一群人如同摄像机，从头到尾默默注视着奇怪二人组。
曼斯菲尔德?卡明看到海伦进门，他站起身来，“海伦先生，好久不见。”
感受到浑身都是目光的海伦，尴尬地伸出了手，“好久不见...先生！”
旁边桌一个掏粪工用手臂肘了肘洗碗工，“老伙计，下次见面我们也这么打招呼！”
“杰克，我觉得下次见面，只要不把你的粪叉举起来就好，握手上什么的其实都是小瑕疵！”洗碗工吮吸着手指。
“该死！肥猪你吃了我的三明治！”
...
卡明习惯性对着店台挥了挥手，“waiter，来一些炸鸡块！”
此话一出他立马意识到自已说错了话，所有人都投来了鄙视的目光。
“他在装什么？”
“不知道！”
...
老板用一个非常粗犷的声音说道，“长裤佬，要吃什么需要付出相当的辛劳！”
这句四不像的话一出所有人都笑出声来。
海伦觉得，面前这个人纯属有大病。
但出于礼貌和对博明公爵的尊重，他耐着性子问道，“曼斯菲尔德先生，有什么是需要我提供帮助的嘛！”
这次不太秘密的会面，给曼斯菲尔德一点小小的麻烦，他压低声音道，“很抱歉给您带来了尴尬！但这件事很重大，需要您的帮助。”
海伦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无论答不答应都要给一个稳定的态度。
“我听博明公爵说，您在法国有个朋友，正遭受迫害，不得不变卖了祖产前往美洲？”
海伦抬起头来，他是跟博明这么说过没错，但那只是为了解释清楚画的来历编出的谎话，他世代英国土著，哪里有这样的朋友。
但海伦不敢否定，因为这人肯定认识博明，万一两人不小心对齐了颗粒度，假画的事情就要露馅。
海伦不知可否，微笑着没有说话。
曼斯菲尔德用余光扫了一眼周围人，了然地点了点头，一副我懂的样子。
心里感叹道，之前的分析没错，果然是个谨慎的人。
“对于您的朋友我想，我可能是有帮助的！”
这句话说完海伦抬起了眼皮，“曼斯菲尔德先生，可能不需要这样的帮助，实际上他现在多半已经准备动身前往葡萄牙，在那里他将没有任何危险。”
虽然不知道这人要做什么，但海伦想的很简单，绝对不能让他见到自已的朋友。
“那他还有其他的...”
见到曼斯菲尔德还不死心，他立马警惕了起来，如果说全部搬离，对于一个能收藏两幅名画的家族来说，是不是太过狭小了些。
“对不起我需要替我的朋友保护隐私！”这句话百试百灵。
“请不要误会，我们没有别的意思，”然后将一个文件袋递了过来。
文件袋右上角用绿色的墨水写着一串字符“C"”，看到这个字符他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有个猜想，不会吧。
他又细细看了一眼，只见封面上一串字迹非常暗的红字写道，情报局·绝密。
看到海伦脸上的变化，曼斯菲尔德点了点头。
“我们需要这个家族的力量，当然也会给他们争取一些便利！”曼斯菲尔德抛出了橄榄枝。
海伦脑海里面翻江倒海，玩大了，我哪去找一个这样的家族来！
“先生，他们只是个小家族，恐怕不能胜任这样任务，至于他们面临的困难，我就不劳您费心了！而且我的朋友不善于这方面的工作，”海伦想都没想立即给拒了，他敢欺骗博明是因为博明是荷兰人，出事了自已他听到风声直接亡命天涯，带着二十万美元润美洲一样可以滋润活着。
军情局是什么东西，那是谍报机关，自已一个人玩信息战多少有点难度。
“您不要谦虚，我们监听了您的通话，你们反复地提起‘果酒’，这是我们需要的。”博明给曼斯菲尔德讲了海伦的事情，立马引起他的注意，军情局安排了些人手，物理上监听了海伦的通话。
只是海伦做的都是细致活，通讯里真真假假，抓狂的情报员就将“果酒”报给了曼斯菲尔德。
曼斯菲尔德查询了从南安普顿到法国的船票，按照比对他大致知道了，有两个人一前一后从王子区前往法国。
“您也知道，现在德国对我们派了不少间谍！这样的组织可能会被陆军的那些人当成不法狂徒！”
海伦这才想起来，让接线员去看着罗伯特，好像造成了一些小小的误会。
自从《沙岸之谜》这本书在英国病毒式传播，帝国公民开始杀红眼的间谍找寻工作，报纸还搞了些间谍专栏，一些钓鱼佬被指控偷拍海军情报，飞起的气球被误认为飞艇...
甚至有传言德国派出了七万间谍，政府出面辟谣，德国在英公民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于是报纸报道，政府承认了有大量德国间谍在英活跃，只是数目稍有出入而已...
不过海伦又麻了，不是他不想投靠你们，只是他真的没有一个庞大家族的朋友，也没有一个果酒组织。
海伦故作沉吟，看了看满是狡黠的曼斯菲尔德，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
如果不答应，好一点的情况是被他们搞个间谍罪，差一点的情况是被查个底掉，柯美仑家族出手给自已鸡蛋摇散黄。
但答应的话，也小有难度，毕竟他这个果酒组织只有三个人，一个假画制造商、一个强壮的管家，以及一个电话局晚间接线员。
“曼斯菲尔德先生，我可以说服朋友参与到这项工作中来，但是你应当知道，他是个典范的老贵族，他就像夜莺一样爱惜自已的羽毛！”
一个谎言只能依靠更多的谎言来弥补。
曼斯菲尔德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在这个年代养间谍还被认为是一件不体面的事情，英国政府在自已的官方申明里也从不承认自已对其他国家开展间谍活动、或者组建过任何情报部门。
实际上在这个世纪初期，英国就已经有三套谍报系统。
第一是外交部，作为外交部门他们有钱，依靠收买获得许多有价值的情报，但由于关系到国家体面，做事隐蔽导致规模不大。
第二是陆军，作为最庞大的军事机构，他们胜在人员广泛公开不用顾及脸面，但经费不够，所以一直规模也不大。
第三是海军，跟其他两家比起来，海军属于既要脸，也不愿出钱，所有情报直接白嫖。
政府将三家整合以后才有了这个情报局，并继承了海军的优良传统，既要脸也不给钱。政府规定所有情报局不隶属于国家，甚至参与人员都不能在政府挂职，全部间谍行为由有爱国热情的广大帝国公民“自发”开展。
曼斯菲尔德：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这位法国贵族的不愿意。
但是海伦完全不是这么想的，他只是不愿意让人参与进来撞破他的谎言。他继续说道，“果酒只是个效率高的信息传递组织，但由于那位大人从欧洲撤离，大量的核心人员已经带走 ，现在要立马运作起来，甚至开展谍报也不现实，所以你要给我一些时间！”
曼斯菲尔德表示完全理解。
“我需要重新招募人手发展下线，除了情报共享外，你们不得干涉我们正常或非正常的商业活动，”海伦继续加码。
曼斯菲尔德迟疑了起来，但还是很快就点了头，无他，实在是没人。
曼斯菲尔德在情报局虽然是二把手，但是个工作了三十年的新手，他虽然是海军出身，但从未接触过情报工作。
由于外交部和陆军对海军白嫖行为的高度鄙视，曼斯菲尔德的上司情报局一把手费农·凯尔少校根本不会给他任何人手，也不会给他提供帮助。
曼斯菲尔德的娘家人海军常年白嫖，情报工作毫无沉淀，人员极为精简——他是个光杆司令。
“不过活动经费需要你们自筹，”曼斯菲尔德提出了第一个要求。
海伦很轻易就答应了，因为他拢共才四个人，要什么经费？只要曼斯菲尔德不来打搅他，什么经费不经费的。
曼斯菲尔德心里却升起一丝愧疚来，这么多年为情报工作奔走，家大业大如他也吃不消，他实在知道其中艰险，只当是学生刚出社会没经验，“海伦先生，我允许你们在任务外自已筹措经费，且不收税！”
此话一出海伦眼睛都亮了，“当真？”
“是的，我没能为果酒带来经费是我的失职，不能让先生独立承担这项事业！”
“太感谢了！”这次海伦心动了。
是的，海伦立马觉察到这是个肥缺，到时候操作得当卖个免税特权，或者暗戳戳地搞个洗钱，不说捞个盆满钵满，至少能搞个温饱小康。
曼斯菲尔德也很满意，赚大发了！他调查过海伦，这是个高素质人才，毕业于堪布雷德大学，会法语、英语、德语，拉丁文造诣很高，又是个汉语通。这样的人才比起一把手凯尔少校，除了情报经验，是有过之无不及啊！
都觉得自已赚到的两个人，紧紧握到了一起。
海伦代号N，取自夜莺首字母，从此只对曼斯菲尔德·卡明一个人负责，独立领导情报局“果酒”小组。
晚上两人喝了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