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千楹还在想着元姒微若是看到她，不，她与楚尧一同辛辛苦苦抄写的佛经落到了不用的垃圾里，完全没有献上去给太后，也不知道会是一副什么精彩的表情，只是想想就有些想笑。
结果这个思绪骤然被打断，元千楹下意识地垂下头看向正规规矩矩挺直着背跪在地上的郁晚秋，眸光微顿，就连手中肆意玩弄着的玉球也随着停了下来。
梦中的她和这个郁晚秋不是很熟，但是当时她因群臣口诛笔伐被皇弟关在公主府的时候，内务府的人虽不会直接断了她的东西，但也不如父皇在位时候的待遇，就连冬日的煤炭都不足，是她从自已的份例中筛出来一部分良品，让下人送回来的。
她对她最大的印象，就是她的教养确实是按照主母的规格来培养的，所行之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会去做的，几乎不会有任何踏错的可能。
不过，像这种有所求的情况，她是第一次从郁晚秋身上看到。
“何事？”
郁晚秋极其认真地叩首，而后才说道，“臣女知晓公主不喜他人管束，是以，臣女在此请公主放心，臣女并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眼线。在踏入这个屋子的时候，臣女便会一心一意侍主。无论是皇上、太后或是臣女的家人，臣女在公主身边所见、所闻都会只字不提，守口如瓶。万事以公主为先。”
元千楹静静的看着她许久，手中的玉珠顺着桌子滚动掉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他说道，“你知道你话中的意思吗？”
郁晚秋这句话直接把自已与皇上、太后以及家人隔离开来，从此只奉她一人为主。可怎么可能呢？
郁晚秋的爹爹会在不久后成为一品大臣，属于太子党一派。郁晚秋又怎会真的奉她为主。
太子的前途和一个公主的前途，正常人应当是能看得出来的。梦中的她并没有因为绑错人而被安排去和元澈一起学习，所以也没有所谓的伴读，也就没现在的这出。
可是郁晚秋想从她这里要到什么呢？
郁晚秋认真垂着头，举手投足的礼节都极其优雅，眸中透出些许的坚定。据她所知，秦雯仅仅是与公主见了几面，她那个在家中并不受宠的哥哥就被安排到了太子宫里就事，她所求之事太大，其他地位高的人并不会应允她所求之事，只有永安公主。
也唯有永安公主会是她现在有机会可以求的人。
郁晚秋极其坚定地对着元千楹的眼睛，满脸写着认真，“是，臣女知道。臣女愿奉公主为主。”
“你想从本宫这里得到什么？”元千楹不觉得这样一个聪明人会无所求地把自已放在一个对自已不利的地方。
郁晚秋看着元千楹，抿紧了唇，正色道，“三年后的科举，臣女想要参加。”
元千楹听到这话弯腰打算拾起玉球的手指一顿，抬眸看向她的脸，不似作假。
红袖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走到门口，将木门关好，这才规矩地走到一旁窗户旁站好。
女子参加科举？
自古至今几乎全部官职全都是男子占着，女子连最开始的身份考核都是过不掉的，这个制度乃至这个社会，都是父权当道。
就连元千楹，哪怕是极其受宠，她的宠爱其实也是来源于她的父皇，打破这个常规？实在是困难。
如果只是让她一人参加科举，这事倒是不难，只是对着父皇撒个娇的事情，她甚至都能直接给她安排个一官半职。
但是……
元千楹坐直身子握住绿婳给她拾起的玉球，在手心中转动了几下，“只是这样？”
郁晚秋眼底透露出些许的迷茫，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解为何公主会说出这句话，这个事情，倘若是找了任何一个人，只会对她说是异想天开，但是在永安公主口中变成了“只是这样”。
这个事情难道不应该已经足够困难又麻烦了吗？
就连她兄长知道她所愿，也只是劝她学习女德。所以她在知道自已夙愿无法达成之后，日复一日学习琴棋书画，努力把自已培养成一个合格的未来主母。
甚至在爹爹娘亲发现到她学习天赋极强之后，又把目光汇聚到太子身上，告诉她家中的艰难，她享受了家里给她的生活，就得回报他们。
可是，在她从那日看到了拿着鞭子的永安公主后，她原先已经按压到心底的想法又重新跳动出来。
她，郁晚秋，绝不愿困于内宅之中，相夫教子。
她想要去学习，想要去参加科举，想要站在和男人一齐的位置上，告诉他们，她不需要男人，也可以自已撑起一片天。
郁晚秋攥紧拳头，“臣女还希望，在科举上岸之后，可以像男子一样能够站在朝堂之上为元朝效力。”
“不够。”元千楹眉眼微垂，全部目光落在手中精致的玉球之上。
“什么？”郁晚秋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公主，试探着开口，“是臣女需要签订什么契约吗？任何契约臣女皆愿签约，只要公主提供这样的机会。”
“只是如此，不够。”元千楹静静地注视着她，微微弯起了唇角，“你一人未免有失公允。”
郁晚秋听到这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想法，但这个念头很快消散开。
怎么可能呢？
“不如，就彻底掀了这制度。直接开辟一个女官的路。”元千楹手中的玉球直接往空中抛起，落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眉眼处多了几分狠厉。
“女子当官，碍着他们男人什么事了。”
元千楹声音极淡，却在郁晚秋心中翻起了千层波澜，不由得抬起头，怔愣地看着面前眉眼精致一看便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公主。
她从没想过一个在深宫里受尽万千宠爱长大的永安公主，竟会有比她还要大胆的想法。
永安公主与民间的传言并不相同。
郁晚秋手指轻颤，她一直以为自已是这个世间的异类，有如此骇人的念头，但听到永安公主的话时，心里一直迷茫的那层云雾才慢慢消散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