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脏器,粘黏着组织的骨茬,脱离了脖颈又被粗暴撕扯开面皮的头颅永远停留在惊恐的尖叫动作上。
那是他今生的妈妈吗?
伊戈不想思考,不想确认。
他只觉得头皮发紧,遍体生寒。而更令他无法接受的,则是自已对这遍地血肉产生的强烈食欲。
好饿。
他如野兽般低伏着身体,颤抖的手向断肢探去。
不,不可以。
他咬住自已的手臂,尖锐的犬齿深深嵌入血肉中,与挠骨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他都做了什么,他到底是什么?
砰——
房间的昏暗被阳光撕裂开,紧闭的大门被踹开,沉重的铁靴踏入了室内。
伊戈猛然回头,望向门口。
漆黑的重甲丝毫并没有影响这群士兵的速度,只有头盔的面甲上一只猩红的奥术魔眼散发着肃穆的光。
“抓住他。”
冰冷的金属触感甚至没有给予伊戈一点反应的时间,如应激的猫科动物般的逃窜动作几乎瞬间被捕获与遏制。难以抵抗的巨力将他的脸按入地面,颧骨在重压下断裂,插入面部脆弱的皮肉里——就像他的四肢一样。
伊戈的四肢被扭曲到非自然的角度,沉重的镌刻着难以辨认的符文的枷锁被士兵们迅速又有序地套上了他的身体。
他现在,肯定很难看吧。
幸好,幸好。
有人阻止了他吃下自已母亲的血肉。
伊戈感受不到疼痛,就仿佛这身体不属于他,这非人之感让他感到荒唐和抽离,这眼前一切似乎都与他有片刻的无关。
他的思绪几乎要飞出身体,飞出这世界——但无情的铁手打断了这些,一记沉重的打击将伊戈打晕过去。
当伊戈醒来时,他正在铁笼里。铁笼外是一间狭小的空间,金属制的墙壁上只有几格极小的换气口。
四肢已经恢复,就连枷锁都被撤下,但铁笼上散发着红色光芒的铭文很显然并不想让他逃出。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直到现在,伊戈才终于有机会安静下来思考。
没有血肉对他的不知原因的吸引,再加上这铁笼与枷锁相似的压制功能,让他又一次夺回了理智。
是狼人吗,还是其他什么怪异的血脉或诅咒?
伊戈检索着自已前世的知识,因为今生这贫瘠的农奴家庭实在没法给他带来什么知识和见识——甚至在他被那群穿着看着就重的夸张却依旧雷厉风行的士兵拿下之前,他都不知道这个世界存在着非凡的力量。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不过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几天。
他大概是能力失控暴走了,而这群人到底是谁,可能是管理类似事件的特殊部队,或是其他什么?
唉。
信息实在是太少,他难以推出一个具有一点意义的答案。
“喂,你在那儿嘀嘀咕咕什么呢?”
谁?
伊戈猛然转身,在铁笼的另一侧,一个长着牛角的小女孩正环抱着自已的膝盖,蹲在角落。
对方并不像自已一样,被关在笼中就不再加以拘束,而是在那纤细的脚踝上还套着沉重的符文脚镣,用铁链连接着笼子。
“你是谁?”
伊戈不禁发问。
她动了动自已的裸足,牵动着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和你一样被抓来的喽。我在这边旅行呢,就被一群不知到哪里窜出来的暴徒给打晕了。”
说着,她还翻了个白眼。
“你呢?”她问道。
“我吗?”伊戈回想起那鲜血淋漓的房间,却只剩下令他自已感到罪恶的庆幸——还好,他没有吃人。毕竟只是相识不久的被强加了“母亲”身份的人,他竟有些令他自已都感到恶心的冷血。
“我不知道。我在家里睡觉,一睁眼就在这里了。”他撒谎了。
弑亲,欺骗,自欺欺人,一切的罪都还没到审判之日。到我死亡的那天再审判我吧,我现在,只是想活下去。
他这样对自已说。
“这样啊。”女孩上半身侧躺下去,似乎放下了防备。本就不合身的囚服短了许多,随着女孩的动作被扯动,露出白得惊人的柔软腹部。“真无聊,不知道这群坏蛋要送我们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家里人什么时候来救我。”
伊戈选择了沉默。
他可以撒谎,但已经无法再触碰关于家人的话题。
无论是彼端前世的家人,还是今生被自已亲手杀死的母亲。
他没法说自已毫无愧疚,更不能再装作无事发生地畅谈。
事情,已经发生了。
沉默很快填满了整个车厢,安静又平稳地行驶着。
约莫半天时间——或者更久。
直到安静被两人肚子默契的咕咕叫声打破,当他们尴尬又小心地抬头看向对方,又受惊般一同收起视线,车厢厚重的金属后门也缓缓打开。
一个普通的并不奢华也不算破旧的庭院,但目所能及的地方都零零散散站着不少伊戈所熟悉的黑甲士兵。
车厢后几个士兵合作着将铁笼搬了出来,铁笼被抬出车厢,阳光洒在庭院中,伊戈眯起眼睛,试图适应刺眼的光线。四周的黑甲士兵站成一排,动作整齐划一,沉默而压迫。那只“猩红奥术魔眼”在面甲上旋转,仿佛在评估笼中的“猎物”。
伊戈感到喉咙发干,手指不由自主地抓住铁笼的栅栏。他注意到铁笼上的符文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回应了他的触碰。这符文就像一张无形的网,压抑着他身体里那股无法言喻的力量。
而那股力量,现在正蠢蠢欲动。
他的目光飘向不远处的女孩——那个长着牛角的女孩。她安静地蹲在笼子的另一端,和他不同,她的神情中并没有恐惧,而是一种冷静的观察。女孩的牛角看起来普通,表面覆盖着粗糙的黑色纹理,但偶尔从符文的压制缝隙中,会有细微的红光闪现。那红光,就像炙热熔岩从石缝间流淌出来一般。
伊戈并不知道,这对角在没有符文压制时,本该是恶魔般燃烧的“熔岩之角”,象征着她身为“伊芙利特”(火焰恶魔)的血脉。
伊戈被士兵从笼中拖出,双手再次被束缚,而女孩依旧被铁链牵着,跟在他后面。两人被押送到庭院深处的一块巨大的石柱前。石柱上铭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宛如活物般缓缓流动,散发出红色的光芒。石柱顶部,一颗猩红色的晶体漂浮着,不断闪烁着微光,像是一只活着的眼睛。
“开始审判。”金边铠甲的男子挥了挥手,几名士兵立刻开始操作石柱周围的机关。
红色的晶体开始释放光芒,光芒落在伊戈和女孩身上,仿佛在扫描他们的身体。伊戈突然感到胸口像是被人用力掐住,呼吸变得困难,他体内的“温迪戈”力量似乎被激活了一瞬,但又被这红光死死压制住。
“判定完成。”
一个机械般的声音从石柱上传出,随后,柱体上的符文浮现出两行清晰的文字:
目标1:危险级别:高。种类:温迪戈。状态:极度不稳定。
目标2:危险级别:极高。种类:伊芙利特(火焰恶魔)。状态:潜伏。压制中。
“伊芙利特?”金边铠甲的男子皱起眉头,走向女孩。他的目光变得阴冷而兴奋。“没想到还有更值钱的货。火焰恶魔,真是稀有品种啊。你这对角可真漂亮——即使被符文压制住,也有熔岩的光芒。”
女孩抬起头,用冰冷的目光盯着他:“把你的脏手从我角上移开,不然……我保证你会后悔。”
金边铠甲男子被她的目光刺了一下,愣了一瞬,但很快露出一个冷笑。他手掌一挥,示意士兵将两人带到地下室。
在通往地下审判室的通道里,伊戈感到四周的压制越来越强烈。他的“温迪戈”力量几乎被彻底封锁,连基本的挣扎都变得困难。但他注意到,女孩看起来却没有被压制得那么严重。她安静地走着,脚踝上的铁链发出轻轻的响声,眼神却始终游离在周围环境,似乎在观察些什么。
“你不害怕吗?”伊戈终于忍不住问道。
女孩转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嘲弄:“害怕什么?这些符文确实很强,但他们低估了我。‘伊芙利特’的火焰,可不是这种低劣的玩意儿能压制的。”
“你到底是谁?”伊戈皱起眉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和你差不多,被抓的倒霉鬼。”女孩耸耸肩,“但和你不同的是,我并不打算就这么死在这里。我可是有事要做的。”
“什么事?”
她眨了眨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目光扫了一眼他的手腕:“你呢?‘温迪戈’先生。你真的打算被人当怪物关一辈子?还是你连自已的力量都不敢接受?”
伊戈愣住了。他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已的手腕,那种饥饿的冲动仍然隐隐在体内蠢动,但却被符文压制得死死的。他一直在抗拒这股力量,因为他害怕——害怕自已真的变成传说中的怪物。
“力量本身没有好坏。”女孩轻轻一笑,语气透着某种奇怪的自信。“只有用力量做的事,才会决定你的价值。
通道震动了一下。远处传来尖锐的嘶吼声,紧接着几具破碎的尸体被抛了过来。通道顶部的灯光闪烁,四周士兵立刻进入警戒状态。
“敌袭!”带队的士兵大喊,举起武器朝嘶吼声的方向冲去。
女孩停下脚步,轻轻叹了口气:“哎呀,他们来了。”
“谁来了?”伊戈问。
女孩俏皮一笑:“朋友们。”
她低头看了一眼脚上的符文脚镣,眼中突然涌现出炙热的光芒。那股光芒透过她的眼睛映射到通道的墙壁上,竟然是如熔岩般炽烈的火光。与此同时,她的牛角也开始微微震颤,压制她的符文发出尖锐的噼啪声,像是快要裂开了。
“别太惊讶,这些废铁挡不住真正的火焰。”她抬起头,嘴角扬起一个带着恶魔般傲慢的微笑。
下一瞬间,随着女孩的一声轻吟,她的身体周围骤然爆发出灼热的气浪。脚镣的符文瞬间被熔化,那对黑色的牛角也燃烧起了明亮的熔岩之光,像是活着的火焰。
通道内的士兵们被炽热的气浪震倒,护甲在高温中开始扭曲。
女孩抬起手,轻轻一握,一团炽热的火焰在她掌心凝聚。她看向被惊呆的伊戈,语气轻快却带着压迫感:“喂,温迪戈,你还不醒来吗?如果不快点,我们可就真的要死在这儿了。”
伊戈感到体内的“温迪戈”本能被炽热的火焰唤醒。他的心跳加速,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恐惧和愤怒交织着,将他的理性一点点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