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进铁匠铺时,林秋生正蹲在青石板上,用破布反复擦拭那柄染血的骨刃。月光退去后,骨刃表面的龙鳞纹路淡了下去,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骨茬,像某种畸形的兽骨——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它的真容。
"阿秋。"老铁匠端着药碗从里屋出来,瓷碗里浮着几片黑乎乎的药渣,"手别碰水,我去镇东抓了点金疮药......"
话音未落,林秋生突然踉跄着扶住铁砧。后颈的胎记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灼痛,而是一种钝重的酸胀,像是有人用锤子在里面一下下敲打。更难受的是双眼,熔金色的血焰虽己褪去,却残留着细密的刺痛,看东西总像蒙着层血纱。
"你脸色比昨儿还差。"老铁匠的手在他额头上悬了半寸,终究没敢碰,"昨晚......你斩的那三个人,可是灵海境?"
林秋生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昨日挥刀时,他分明听见骨骼发出"咔啦"的脆响,像是某种枷锁被打破。可现在,那柄骨刃正软塌塌垂在身侧,骨缝里渗出淡金色的液体,在青石板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我......"他喉咙发紧,"可能中了毒。"
老铁匠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他突然抓住林秋生的手腕,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什么:"让我看看胎记。"
林秋生下意识后退,后腰抵上冰冷的铁砧。老铁匠的手指在半空顿了顿,像被烫到似的收回:"当年你娘说,这胎记是神脉封印的锁眼。封印越牢,每月十五的灼痛越凶......可昨儿那阵仗......"
他没说完,转身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得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你娘走前,塞给我半块玉牌。她说要是哪日血月再临,就把这东西给你看。"
他从怀里摸出块巴掌大的青玉,边缘的龙纹与林秋生腰间的半块严丝合缝。合在一起时,玉牌中央浮现出一行细如蚊足的小字:"神脉非福,封印锁魂。血月现,劫数至,唯以骨血祭,方得见真章。"
林秋生的指尖刚碰到玉牌,一阵剧痛便从后颈窜起。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他看见漫天血雾中,一个穿玄色锦袍的男人正举剑刺向襁褓中的婴儿。婴儿的母亲用身体护着他,心口插着柄染血的长剑,鲜血浸透了婴儿的襁褓,在他后颈烙下一枚龙形印记。
"阿秋!"老铁匠的呼喊将他拽回现实。林秋生这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汗,玉牌"当啷"掉在地上,裂成两半。
"你......你看见什么了?"老铁匠的声音发颤。
林秋生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记忆碎片像潮水般涌来:男人腰间的玉佩是玄霄宗的"九曜令",剑刃上的纹路与昨夜鬼面人佩剑如出一辙;女人的嘴型在动,他听见她说"震北,我对不起你......"
"林震北?"老铁匠突然抓住他的肩膀,"你娘提到过这个名字吗?"
林秋生猛地抬头。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却像刻在骨髓里般熟悉。他想起昨夜鬼面人说的"林震北自斩神脉",想起母亲临终前"神脉一族"的低语——原来,他的父亲是神脉一族的强者?
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这次不是三匹,是整整八匹。青石板路上溅起泥点,为首的灰衣人翻身下马,腰间悬着柄墨绿长剑,剑鞘上"玄霄"二字比昨夜的鬼面剑更显狰狞。
"苏长老。"老铁匠的声音瞬间矮了下去,"您......您怎么来了?"
苏沉舟。林秋生记住了这个名字。他盯着来人腰间的剑,那剑没有剑穗,剑柄缠着人发,每一根发丝都泛着黑中带青的光——是用灵海境强者的头发编的,这是玄霄宗"镇邪剑"的标志,专克血脉之力。
"老周,十六年了。"苏沉舟的目光扫过林秋生,像在看件货物,"当年你替林震北藏这崽子,当我们玄霄宗是死的?"他突然抬手,一道青色罡气破空而来!
林秋生本能地侧身,罡气擦着他耳朵钉进墙里,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老铁匠扑过来把他推开,自己却被余劲掀翻在地,嘴角溢出鲜血。
"你护得住他?"苏沉舟踩着老铁匠的胸口,玄色靴底碾碎了他半颗门牙,"林震北自斩神脉时,我就发过誓——林家血脉,必断在我苏沉舟手里!"
林秋生感觉后颈的胎记烧得快要裂开。他能清晰听见苏沉舟体内的灵气流动,甚至能看见对方灵海境巅峰的气海——那是团金色的光雾,比昨夜鬼面人的灵海境三重强十倍不止。
"阿秋,跑!"老铁匠突然吼道,"去南屏山,找......找'千机阁'的老周头......"
"闭嘴!"苏沉舟反手抽出镇邪剑,剑气如毒蛇般窜向老铁匠咽喉。林秋生想躲,可双腿像灌了铅——苏沉舟的威压太强了,压得他连呼吸都困难。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右臂又开始发烫。龙鳞从皮肤下钻出来,骨刃"铮"地弹出,竟比昨夜更长、更亮。熔金色的血焰从眼底涌出,他看见苏沉舟的动作慢得像蜗牛,连剑刃上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苏沉舟的瞳孔骤缩,"神脉觉醒?不可能!林震北的神脉早被他废了......"
林秋生挥刀。骨刃划过空气的声音像撕裂云层,苏沉舟慌忙举剑抵挡,却见"咔嚓"一声——镇邪剑竟被生生斩断!
"不可能!"苏沉舟踉跄后退,鲜血从他掌心涌出,"这是我用玄霄宗三代长老的头发炼的......"
林秋生的双瞳突然刺痛。他看见苏沉舟身后浮现出无数血色符文,那些符文组成一张大网,正朝他罩下来。这是......堕神领域?
"阿秋,别用!"老铁匠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饮鸩止渴......"
林秋生听不懂,他只知道如果不反击,自己会死。骨刃再次挥出,这次砍向苏沉舟的脖子。可就在刃尖要触到皮肤的刹那,他突然眼前一黑——是血脉反噬!
等他再睁眼时,苏沉舟己经站在他面前,手里握着半块染血的玉牌。那是老铁匠刚才偷偷塞给他的,上面刻着"千机阁"三个字。
"原来老周头藏了你。"苏沉舟的眼神阴鸷,"不过没关系,千机阁的老东西们......很快就会下来陪你了。"
他转身走向马匹,玄色大氅在风里猎猎作响:"给你三天时间。要么跟我回玄霄宗,要么......"他回头看了眼满地狼藉的铁匠铺,"这镇子里的活人,我会让他们给你陪葬。"
马蹄声渐远后,林秋生瘫坐在地。后颈的胎记还在发烫,龙鳞骨刃己经缩回皮肤,只留下一道暗红的印记。他摸出老铁匠塞的玉牌,发现背面刻着一行小字:"血月现,神脉醒,千机现,劫云生。"
"阿秋。"老铁匠咳着爬过来,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这是你娘临去前让我交给你的。她说,等你十六岁生辰,就打开。"
油布包里是块青铜令牌,正面刻着"神脉"二字,背面是幅地图——南屏山,千机阁。
林秋生抬头看向窗外。血月早己退去,天空蓝得像洗过的玻璃。但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苏醒,像是沉睡的巨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而这一切,不过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