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的水流声裹着松涛,在晨雾里漫成一片。林秋生背着老铁匠的尸身,跟着老周头往南屏山走。老周头的脚步很慢,竹杖点地的声响像敲在林秋生心上——他怀里还揣着老铁匠的半块玉牌,与自己的合在一起,「千机阁」三个字被体温焐得发烫。
「老周头。」林秋生突然开口,「你和老铁匠......认识多久了?」
老周头的手指在竹杖上顿了顿。晨雾里,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三十年。那时候我还在玄霄宗当杂役,偷学了点机关术,被执法堂追着打。是你师父......」他喉结动了动,「是你师父用锁魂链替我挡了那记鞭刑。」
林秋生猛地抬头。他这才注意到,老周头的左手小指少了半截——和老铁匠右手那道旧疤的位置,竟严丝合缝。
「锁魂链是你打的?」他想起昨夜老铁匠用铁链缠住血卫的模样,「那链子浸过玄铁水,能锁灵海境修士的气海......」
「是我替林震北改良的。」老周头摸出个铜匣,打开后是半条焦黑的锁链,「当年林家被屠,他抱着襁褓里的你冲进火场,我这链子替他挡了七柄灵海剑。后来你娘把半块玉牌塞给我,说『等血脉觉醒时,交给能握住骨刃的人』。」他将铜匣塞进林秋生手里,「这是林震北留给暗卫的信物,你该看看。」
林秋生展开信笺,墨迹己经模糊,但「自斩神脉」西个字依然刺目:「震北绝笔:神脉血脉乃上古战神遗泽,每代单传者成年后,必遭堕神领域侵蚀,沦为杀戮兵器。吾以神魂为引自斩神脉,断其传承,唯愿血脉断绝之日,亦是黎民免劫之时。若后世子孙见此信,当自裁以谢天下......」
「你师父疯了?」林秋生的声音发颤,「他怎么能......」
「他没有疯。」老周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节捏得发白,「当年玄霄宗宗主苏沉舟的道侣,是你奶奶的亲妹妹。你奶奶为保林家血脉,用禁术将神脉之力注入婴儿体内——那婴儿,就是你。你娘用命封印血脉时,你爷爷抱着你冲出火场,却被苏沉舟的九幽冥火烧成了灰烬。」他指向林秋生后颈的胎记,「这龙形胎记,是林家血脉的封印锁。你娘用半块玉牌镇着,老铁匠用锁魂链护着,可十六年血月,锁该开了。」
林秋生的眼前发黑。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血脉觉醒时,他都会看见婴儿的啼哭——那是他自己的哭声,在十六年前的血火里回荡。
「到了。」老周头突然停步。
林秋生抬头,看见三棵合抱的马尾松,树干上刻着「千机」二字,笔画里填着朱砂,像凝固的血。松树下站着个灰衣女子,腰间悬着青铜铃,正用刀割断绑在树上的绳索——绳索另一端,捆着七个血卫,他们的灵海穴被扎着银针,气海正在泄漏。
「千机阁·镇灵卫。」女子抬头,目光扫过林秋生的骨刃,「我是阁主的贴身护卫,苏九娘。老周头说你要见阁主?」
老周头咳嗽两声:「苏姑娘,这是林震北的血脉,林秋生。他需要见阁主解诅咒。」
苏九娘的瞳孔缩成针尖。她突然抽出腰间的刀,架在老周头脖子上:「老东西,你骗我!林震北的血脉早被他自斩了,这小子身上的血脉波动......」她盯着林秋生的后颈,「是堕神领域!他要失控了!」
林秋生感觉后颈发烫。骨刃在皮肤下蠢蠢欲动,他能听见血脉中的龙吟,像要冲破某种桎梏。苏九娘的刀光映在他眼底,熔金色的血焰突然腾起——这次不是失控,而是一种清晰的愤怒:他在保护老周头。
「退下。」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骨刃穿透空气,停在苏九娘喉前半寸。苏九娘的冷汗浸透了后背,却没有后退——她看见林秋生的双瞳里,除了杀意,还有对老周头的关切。
「你......你能控制堕神领域?」她震惊地后退半步。
林秋生这才发现,骨刃并没有刺穿苏九娘的喉咙。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力量在收放之间,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那根线,是对老铁匠的承诺,是对千机阁的信任。
「我能。」他说,「只要我想。」
苏九娘突然笑了。她收起刀,拍了拍手:「跟我来。阁主在等你。」
千机阁的密室藏在松树下。三人穿过青石板地道,来到一间石屋前。门楣上刻着「破妄」二字,门后传来药香与檀香交织的气息。
「阁主,林秋生到了。」苏九娘推开门。
石屋里坐着个白发老者,正低头擦拭着半块玉牌——与林秋生的那半块一模一样。听见动静,他抬起头,林秋生倒吸一口凉气:这张脸,与他梦中所见的父亲林震北,有七分相似。
「你醒了。」老者的声音像春风拂过松涛,「我等你十六年了。」
林秋生踉跄两步,跪在地上:「您是......」
「我是林震北的胞弟,林震南。」老者将玉牌推过来,「当年你爷爷带着你娘和你冲出火场,我扮作你爷爷引开追兵,他却抱着你往反方向跑。」他的目光落在林秋生后颈的胎记上,「你娘用半块玉牌替你封了血脉,老铁匠用锁魂链护着你,他们用自己的命,换了你十六年的平安。」
林秋生的眼泪砸在青石板上。他终于看清,玉牌中央的星图,与老周头给他的绢帛上的星图完全吻合——那是林家的血脉图谱,每代单传者的名字都在上面,最后一个是他的名字:林秋生。
「那堕神领域......」
「是我当年研究出来的。」林震南叹了口气,「神脉血脉本是上古战神的传承,能唤醒远古战技,操控血脉之力。但每代单传者的血脉太纯,成年后会被力量反噬,陷入疯狂。我自斩神脉,是想断了这传承,可你娘不同意......」他从袖中取出个锦盒,「这是你娘留给你的,打开看看。」
林秋生打开锦盒,里面是枚青铜戒指,戒面刻着「弑神」二字。戒指内侧有行小字:「阿秋,若有一日血脉觉醒,用此戒引动神脉战技,记住,你是林震北的儿子,神脉一族的希望,不是诅咒。」
「神脉境的秘密。」林震南站起身,走到石壁前,「神脉境分九重,一重觉醒血脉,二重掌控战技,三重......」他的手按在石壁上,石壁突然泛起金光,浮现出一幅星图,「三重能沟通远古战魂,西重可撕裂空间,五重......」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五重能斩破天道,成就弑神境。」
林秋生感觉体内的血脉在共鸣。星图中的某颗星辰突然亮起,与他后颈的胎记产生共鸣——那是他从未感知过的力量。
「那苏沉舟的九幽冥火......」
「是上古冥火,专克血脉之力。」林震南的表情严肃起来,「他当年在你爷爷身上用了这火,所以你爷爷才会化为灰烬。但他不知道,神脉血脉遇火则醒——你的血脉,比你爷爷的更纯粹。」他指向窗外的山巅,「他现在就在那里,带着二十个灵海境长老,和九幽冥火。」
林秋生的骨刃瞬间破体而出。这次的骨刃比之前更长,龙鳞泛着暗金光泽,刃尖滴着的金血在空中凝成小龙的形状。
「带苏九娘去藏经阁。」林震南转身对苏九娘说,「取「破妄诀」给她。秋生,跟我来。」
石屋后是条密道,通往山巅。林震南走在前面,林秋生跟在后面,能听见他的脚步声里带着金属摩擦的声响——原来这位叔公的腿,是用玄铁打造的。
「当年你爷爷被九幽冥火烧伤,我用玄铁替他打了这条腿。」林震南指了指自己的腿,「后来你娘说,神脉血脉需要玄铁淬炼,才能压制堕神领域。所以你从小打铁......」
林秋生想起老铁匠的话:「打铁要用心,每一锤都要敲进骨头里。」原来,老铁匠早就知道他的血脉秘密,那些年他打的每一块铁,都是在替他淬炼筋骨。
「到了。」林震南推开石门。
山巅的风卷着血雾而来。林秋生看见苏沉舟站在崖边,身后是二十个血卫,每人手里都举着刻满符咒的法器。九幽冥火在苏沉舟掌心翻涌,像团黑色的太阳。
「林震南!」苏沉舟的声音像刮过岩石的风,「你以为躲进千机阁就能保命?林震北的血脉,必须死在我手里!」
林震南张开双臂,背后浮现出一对玄铁翅膀:「沉舟,你我相识三十年,你难道忘了当年的誓言?我们说好了要一起破解神脉诅咒,你却为了你那死去的道侣,屠我林家满门!」
苏沉舟的瞳孔骤缩:「住口!若不是林震北用你的女儿做实验,你妻子怎么会死?!」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九幽冥火己备好,今天,我要烧尽这血脉!」
林秋生的骨刃发出龙吟。他能感觉到,血脉中的力量正在沸腾——这次不是愤怒,而是守护。他想起了老铁匠临终前的话:「神脉不是诅咒,是责任。」想起了老周头的牺牲,想起了叔公林震南为他准备的破妄诀。
「苏沉舟。」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雷霆劈开云层,「今天,该你说遗言了。」
骨刃化作一道金光。苏沉舟慌忙举起九幽冥火抵挡,却见金铁交鸣中,九幽冥火竟被生生击碎。林秋生的双瞳变成熔金色,他看见苏沉舟的气海在颤抖,看见那些血卫的灵海穴正在龟裂。
「不可能!」苏沉舟踉跄后退,「你才神脉一重......」
「不。」林震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是神脉三重。因为他的血脉里,不仅有林家的传承,还有老铁匠的锁魂链,有千机阁的镇邪铃,有所有为他牺牲的人的执念。」他指向林秋生手中的骨刃,「这才是真正的神脉之力——不是血脉的诅咒,是众生的守护。」
林秋生的骨刃再次挥出。这次,他没有使用堕神领域,而是依靠血脉共鸣唤醒了远古战技。骨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像撕裂布帛,苏沉舟的玄铁翅膀被斩成两截,血卫们的法器纷纷碎裂。
「这不可能!」苏沉舟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准备了二十年......」
「你错了。」林秋生站在他面前,骨刃抵住他的咽喉,「神脉血脉从来不是诅咒。它是责任,是守护,是......」他顿了顿,「是不让悲剧重演的决心。」
苏沉舟的眼泪掉在九幽冥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林秋生收回骨刃,转身走向林震南。叔公拍了拍他的肩,指向山下的方向——那里,千机阁的镇邪铃正在响起,清脆的铃声中,血卫们的灵海穴正在愈合。
「去把老铁匠葬了吧。」林震南说,「他会希望你活着,替他看这天下太平。」
林秋生点了点头。他摸出老铁匠的半块玉牌,与自己的合在一起,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远处传来马蹄声,是千机阁的增援到了。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