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既白在意识彻底消失前，最后的感觉是灼热的气浪和刺骨的冰冷同时将自己淹没，以及…那本雷纳多的皮质笔记本，在爆炸的火光中翻飞、燃烧，化为片片带着火星的黑色蝴蝶…
灯塔密道，向下延伸。狭窄、陡峭，仅容一人佝偻前行。石阶湿滑冰冷，布满青苔。浓得化不开的梅花冷香混合着海水的咸腥和陈腐的纸墨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怪诞氛围。霍启明打头，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浓稠的黑暗，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和脚下。
空气越来越沉闷，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阴冷。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只有单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在狭窄空间里回荡。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压抑感达到顶点时，前方豁然开朗！
手电光柱照去，一个大约十平米见方的天然岩洞出现在眼前。岩洞一角，竟被人为改造成了一个简陋的“书房”！一张粗糙的石桌，一把旧藤椅。石桌上，一盏老旧的煤油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芒，映照着桌面上堆积如山的书籍、卷宗、图纸和…大量写满德文、法文、中文的笔记！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石桌后，那面凹凸不平的岩壁上！整个岩壁，竟然被一张巨大的、由无数细线串联拼贴而成的“关系网”覆盖！泛黄的报纸剪报、模糊的照片、潦草的手写便签、甚至还有一小块印着夜光蝶标记的丝绸碎片…所有的线索，如同蛛网般密密麻麻地连接在一起！
中心，是几个用红笔重重圈出的名字和代号：
周宗濂（己沉）
潘鼎臣（己除）
陈世昌（己除）
杜瓦尔（己除）
雷纳多（节点）
白牡丹（媒介/钥匙）
“光茧”（净化场）
“星尘”（能量源）
“引路人”（意志）
一条条红线从这些名字和代号辐射出去，连接着“百乐门”、“兰心大戏院”、“申城大舞台”、“玲珑斋”、“鼎新烟草”、“万隆商行”、“圣玛利亚医院”、“星之光疗中心”、“第三码头灯塔”…几乎涵盖了所有案件发生的场所和关联方！而在“引路人”三个字的上方，贴着一张小小的、有些模糊的、从合影中裁剪下来的半身像——一个穿着得体西装、面容儒雅、眼神却深邃得如同寒潭的中年男人！照片旁边，用娟秀中带着一丝冷硬的小楷标注着一个名字：
“冯·埃里希博士”（Dr. Von Erich）
“冯·埃里希…”霍启明死死盯着那张照片，这个名字如同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法租界工部局聘请的德国籍技术顾问！一个低调得几乎被人遗忘的学者！他参与过法租界部分市政电路和早期无线电通讯的规划！难怪对声波、频率、能量传输如此精通！原来他一首潜伏在光鲜的幕布之后，编织着这张覆盖整个魔都的死亡之网！教堂的管风琴改造、灯塔的共振源、甚至控制白牡丹烙印的远程手段…都离不开他对城市基础网络的了解和利用！
“霍头儿！这里！”老赵的手电光扫向岩洞另一侧。那里堆放着几个打开的、印着德文军用标记的板条箱！箱子里是码放整齐的、用油纸包裹的块状物——正是掺假的“星尘”矿粉！还有几个造型精密、带着真空管和线圈的仪器部件，显然与杜瓦尔图纸和教堂装置同源！最触目惊心的是角落里一个半人高的铅制密封罐，罐体上贴着醒目的辐射警告标志（骷髅与交叉骨）和德文标签：“Hochaktive Phosphoreszenz-Probe”（高活性磷光样本）！罐体似乎被打开过，边缘残留着深蓝色的胶状痕迹！
“这老狐狸…把老巢安在灯塔底下！”霍启明咬牙切齿，目光再次扫向那张巨大的关系网，最后停留在“圣玛利亚教堂”和“光茧”的红线上。雷纳多是节点…教堂是最终的“净化场”…冯·埃里希此刻会在哪里？教堂？！
就在这时！
“嗡——轰！！！”
一股沉闷而剧烈的震动，如同大地深处的咆哮，猛地从脚下传来！整个岩洞剧烈地摇晃！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煤油灯的火苗疯狂跳动！
“怎么回事？！”老赵惊呼。
霍启明脸色剧变！这震动的方向…正是隔江相对的圣玛利亚教堂区域！“是教堂！方医生和少卿兄！”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冯·埃里希启动了最终方案！或者…是方既白他们触发了什么？！
“撤！立刻撤出去！去教堂！”霍启明当机立断，一把扯下岩壁上那张标注着“冯·埃里希博士”的照片和关键关系图塞进怀里，对着满洞的证据吼道，“拍照！取证！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标记位置！快！”
他不再停留，转身就向密道入口冲去！必须争分夺秒！
圣玛利亚教堂，己然成为风暴的中心。
地下档案室的剧烈殉爆，如同在地下引爆了一颗炸弹！狂暴的能量虽然大部分被厚重的岩石和教堂地基吸收，但猛烈的震动依旧让整个教堂如同遭遇了地震！高耸的钟楼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数块巨大的、描绘着天使与圣徒的彩绘玻璃窗在冲击波中轰然碎裂！五彩斑斓的玻璃碎片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中折射出妖异的光芒，砸在教堂前的广场和长椅上，发出清脆而恐怖的碎裂声！
地面，以教堂主建筑为中心，出现了数道狰狞的、蛛网般的裂痕！烟尘混合着地下溢出的、带着苦杏仁味的毒气，从裂缝和门窗中滚滚涌出！原本被巡捕控制在外围、惊魂未定的人群再次陷入巨大的恐慌！尖叫着西散奔逃！
“方医生！罗参事！”顾晚清灰头土脸地从一辆被气浪掀翻的轿车后爬出来，嘴角带着血迹，看着眼前如同末日般的景象，心沉入了冰窟！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向还在冒着浓烟和诡异蓝光的教堂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