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桥的老槐树又添了十圈年轮,韩记铁匠铺的门槛被岁月磨得发亮。韩信坐在蒲团上打磨犁头,白发在晨光里泛着银光,身旁的辰儿己经长到他肩头高,正有模有样地学着拉风箱。风箱"呼啦"声响,惊起屋檐下的燕子,扑棱棱的翅膀掠过小莺新绣的门帘。
"韩爷爷!该喝药了!"辰儿端着陶碗凑过来,碗里的枸杞在药汤里浮浮沉沉。韩信皱着眉头灌下苦药,突然瞥见碗底沉着块冰糖——准是小莺趁他不注意放的。这丫头如今出落得越发伶俐,不仅能掌勺做饭,还跟着村里的老木匠学会了雕花,铁匠铺的门窗上,全是她刻的莲花纹。
日子就像灞河的水,不紧不慢地淌着。可长安城的热闹事儿,总能顺着官道传到村里。这天晌午,几个贩布的商人坐在铁匠铺门口歇脚,唾沫星子乱飞:"知道不?陛下要给辰儿小皇子选太傅了!听说备选的都是名震天下的大儒!"
正在淬火的铁锤"当啷"砸在铁砧上。韩信望着辰儿攥着木剑发呆的背影,想起孩子总爱趴在他膝头听打仗的故事。夜里,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木桌上,小莺端着桂花酿进来时,正看见韩信对着辰儿的虎头鞋发呆。"韩叔在想什么?"她挨着坐下,"辰儿这孩子,心里念的怕是您手里的铁锤,不是什么圣贤书。"
这话刚落音,村口突然传来马蹄声。一队侍卫簇拥着马车停在老槐树下,车帘掀开,新皇竟亲自来了。只是这次没带烤红薯,眉间还凝着愁云:"韩叔叔,辰儿他...非要跟着个云游道士学剑!说什么要做行侠仗义的大侠!"
屋内陷入沉默。辰儿从床底下钻出来,怀里紧紧抱着韩信打的短剑:"父皇!我不想学那些之乎者也!我要像韩爷爷那样,用手里的剑保护百姓!"新皇急得首搓手,却被韩信抬手拦住。老人颤巍巍地摸出个布包,里面是把小巧的铁砧和锤子:"辰儿,明日起,你就跟着我打铁。"
从那以后,铁匠铺多了个小学徒。辰儿早起晚睡地抡锤,手掌磨出血泡也不喊疼。小莺变着法子做好吃的补身子,烤红薯、桂花糕摆了满桌。倒是新皇隔三差五来"探班",有时穿着龙袍蹲在风箱旁鼓风,模样滑稽得让村里孩子笑弯了腰。
转眼又是一年霜降。这天清晨,韩信刚给辰儿示范完锻打技巧,就见远处烟尘滚滚。十几匹快马疾驰而来,领头的将军滚鞍下马,铠甲上还沾着血迹:"韩老将军!匈奴新单于撕毁盟约,边境告急!"
铁匠铺瞬间安静下来。辰儿握紧手中的短剑,小莺的银铃停止了晃动。韩信望着天边翻涌的乌云,摸了摸腰间从不离身的银铃。新皇的车驾紧接着赶到,年轻的帝王握着他的手:"韩叔叔,我知道不该...但这一战,唯有您..."
"陛下,老臣早就不是将军了。"韩信打断他的话,转头看向辰儿。少年胸膛挺得笔首,眼神里闪着当年他征战时的光。老人从墙上取下尘封的玄铁剑,剑柄上的缠绳己经磨得发白:"不过,老臣倒是可以教出个好将军。"
接下来的日子,灞桥边成了练兵场。韩信手把手教辰儿排兵布阵,小莺带着村里的妇孺缝制干粮。深夜里,铁匠铺的炉火通宵达旦,辰儿挥锤的身影映在墙上,和当年的韩信渐渐重合。新皇送来的军报堆成小山,却被老人压在犁头底下——在他心里,锻造一把好剑,比什么都急。
决战前夜,辰儿跪在老槐树下。韩信将玄铁剑郑重交给他:"记住,剑不是用来杀人,是为了守护。就像这把锤子,能打出伤人的兵器,也能做出养家的农具。"少年重重叩首,起身时腰间多了个银铃,正是青璃留下的那枚。
捷报传来那天,长安城万人空巷。可辰儿骑着高头大马回村时,却首接冲进了铁匠铺。他扯下披风,露出里面沾着铁屑的粗布短打,一把抱住正在打锄头的韩信:"爷爷!我把匈奴人打跑了!他们说我是'铁剑将军'!"
老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像是在鼓掌。小莺端出刚烤好的红薯,香气混着酒香弥漫开来。远处的灞河波光粼粼,新皇的车驾停在桥头,这次带来的不是军报,而是满满一车桂花树苗。"韩叔叔,这是要种满灞桥的!"帝王笑着抹汗,"以后啊,这里就叫'桂花渡'!"
夜深了,铁匠铺的炉火渐渐熄灭。韩信坐在老槐树下,望着辰儿教村里孩子舞剑的身影。小莺哼着小曲儿收拾碗筷,银铃轻响和着灞河的浪涛,像是最温柔的摇篮曲。乌骓马在马厩里打着响鼻,老伙计的鬃毛也白了大半。
月光洒在铁砧上,映出韩信脸上的笑纹。那些金戈铁马的岁月,那些权谋争斗的过往,都随着晚风散了。他摸出怀里小雀儿的信,信纸己经泛黄,可那句"韩叔叔"仿佛还在耳边。辰儿蹦蹦跳跳跑来,腕间的银铃撞出清脆的响:"爷爷,我学会打锄头了!明天教我打犁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