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墨宸推开别墅大门时，腕表指针己碾过午夜十二点。风雪卷着碎冰扑在他羊绒大衣上，被他反手关在门外时，玻璃震出一声闷响。黑色大衣下摆划过玄关雕花屏风，带出的冷风让等候的林管家下意识拢了拢领口。
"夫人和小少爷们刚睡下。"林管家接过滴水的大衣，特意加重了语气，"说明早要去片场和穆导演对新剧本。"
厉墨宸解领带的手指骤然收紧，真丝面料在指节下勒出细痕。他盯着走廊尽头那盏昏黄壁灯，喉结上下滚动半响才吐出句："明早七点备车。"
二楼走廊尽头，他在雕花房门前驻足足有三分钟。这扇门后睡着他的妻子和孩子们，也睡着他不敢戳破的贪念。指尖搭上黄铜门把时，他刻意松了松领带，将眉宇间未散的戾气揉进掌心，才用指腹轻轻推开条缝隙。
暖黄夜灯下，苏云棠侧卧在大床中央，两岁的厉砚洲把小脚丫蹬在弟弟厉砚霖肚子上，肉嘟嘟的拳头还攥着妈妈睡裙的蕾丝边；厉砚霖整张脸埋在她颈窝，口水濡湿了一片真丝面料，睡梦中还含糊喊着"妈咪抱"。三人交叠的呼吸声混着婴儿爽身粉的甜香，在静谧卧室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
厉墨宸单膝跪在羊绒地毯上，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无法移开。苏云棠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唇瓣因室内暖气泛着樱花色；两个孩子继承了她的杏眼，鼻梁却复刻了他的挺首，此刻在睡梦中蹙着小眉头，像极了她拍戏时纠结剧本的模样。他指尖拂过砚洲汗湿的额发，小家伙突然吧唧着嘴往苏云棠怀里拱，奶声奶气的"妈咪香香"像根细针，精准扎进厉墨宸心尖。
一股酸涩突然涌上喉头。这两个小崽子每天都能理所当然地霸占他妻子的怀抱，而他连触碰她一下都要反复斟酌。
她的衣领被小家伙蹭得歪斜，露出一小片细腻的肌肤，像是不经意掀开的旧日信笺，让他蓦地想起指尖曾触碰过的温度。厉墨宸呼吸微滞，指节无意识收紧——那里他曾吻过，每一寸柔软都烙在记忆里，如今却成了不可逾越的禁区。
厉墨宸猛地移开视线，却撞见她左手无名指上那圈冷光——不是他们的婚戒，而是她珍藏多年的旧物，那个永远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看不见的第三人。"
指节捏得发白，他无声地退出房间。门关上的瞬间，苏云棠唇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弧度。
影视基地的午后阳光透过摄影棚天窗，在苏云棠月白色旗袍上流淌成蜜色光斑。她饰演的民国女作家正凭栏远眺，鬓边那缕碎发被穿堂风撩起，在阳光下泛着细绒般的金光。
"卡！这个镜头封神了！"穆池从导演椅上弹起来，顺手捞起搭在椅背上的羊绒披肩，自然地披在她肩头时，指腹擦过她后颈细绒，"最后那个垂眸的泪光是神来之笔，比我们昨晚对戏时多了三分怅惘。"
苏云棠侧头对他笑，天鹅颈在阳光下拉出优美弧线："还不是穆导要求严格。"她转身时眼角余光扫到布景板阴影处，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逆光而立，西装领口别着的墨玉领带夹闪着冷光。她不动声色地往穆池身边挪了半寸，声音故意放柔，"下场雨戏的情绪递进，我还是有点担心..."
"厉总？！"场务的惊呼让整个片场瞬间安静。厉墨宸从阴影中走出，手工定制的炭灰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每一步踏在木板上都像敲在众人神经上。他目光掠过穆池搭在苏云棠肩上的手，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
苏云棠"惊讶"地转身，旗袍开叉处露出的脚踝在阳光下晃了晃："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有董事会？"
"取消了。"厉墨宸的声音沉得像落了层冰，视线紧锁着穆池的侧脸——高挺的鹰钩鼻，削薄的唇线，甚至连挑眉时额间那道细纹，都与镜子里的自己有三分肖似。这个认知让他胃部骤然抽痛。
穆池适时退后半步，却在转身前对苏云棠眨了眨眼，用只有两人能懂的语气说："云棠，我去冲印间看样片。"经过厉墨宸身边时，故意将手中剧本卷成筒状，不轻不重碰了下苏云棠手肘，"长镜头的呼吸节奏，等下我们再细抠。"
厉墨宸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上前两步，借整理苏云棠旗袍领口的动作，将她整个人圈进自己臂弯。指尖擦过后颈那片细腻肌肤时，他清晰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却故意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粥粥今早把林林的恐龙拆了，两个小家伙在婴儿房吵得震天响。"
"我知道了。"苏云棠仰头看他，眼尾那颗小痣在阳光下若隐若现，"还有半场戏，拍完就回去给他们讲道理。"她无意识转动着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银光照在厉墨宸眼底，像根不断搅动的针。
突然涌来的记者群打破了僵局。十几台相机闪光灯在两人脸上炸开，最前排的记者举着话筒大喊："厉总是来探班还是宣示主权？""穆导演和苏小姐大学时就是最佳拍档，这次合作会不会擦出火花？"
厉墨宸的手臂骤然收紧，将苏云棠整个人扣进怀里。他低头时，唇瓣几乎擦过她耳垂，却在镜头前落下个克制的吻，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风："我太太的演技，圈内有目共睹。"他抬眼扫过人群，目光最终落在不远处捧着花果茶的穆池身上，"至于默契——"他顿了顿，指尖狠狠掐进苏云棠腰侧，"我和云棠结婚三年，生了两个孩子，这世上恐怕没人比我更懂她。"
苏云棠在他怀里僵了一瞬，随即抬手抚上他胸口，对镜头露出标准的明星微笑："厉总说得是。"她仰头看他，眼波流转间带着挑衅，"不过穆导确实很懂我的表演逻辑，比如刚才那场哭戏的呼吸频率..."
这句话像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插进厉墨宸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他看着穆池走向茶水间的背影，对方手中那罐限量版花果茶，正是苏云棠怀孕时跑遍半个城市才买到的口味。
黑色宾利在环路上疾驰时，车厢里静得能听见苏云棠指尖划过手机屏幕的沙沙声。厉墨宸从后视镜里看她，长发遮住半张脸，只能看到她无意识抿着的唇线。
"戒指。"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为什么还戴着？"
苏云棠的指尖停在屏幕上，那枚素圈在车载灯光下泛着冷光："戴习惯了。"
"摘了。"
"凭什么？"她终于抬眼，瞳孔里映着车窗外的霓虹，"我们的契约里，没这条规定。"
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叫，车子猛地停在应急车道。厉墨宸转身逼近，双手撑在她两侧车座上，将她困在狭小空间里。烟草混着雪松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鼻尖几乎碰到她额头："就凭我是你法律上的丈夫，是你两个孩子的父亲！"
"法律上的。"苏云棠迎上他的目光，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颤抖的阴影，"厉墨宸，我们的三年之约，只剩两个月零七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