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刀子般刮在陈实汗涔涔的胖脸上。他像一头被狼群追赶的野猪，沿着崎岖的山径一路狂奔，肺叶如同破风箱般嘶鸣，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怀里那块贡献点玉牌，像一块刚从熔炉里捞出来的烙铁，隔着粗布衣服，烫得他心尖都在哆嗦。
七百点！
七百点！！
玉牌里那片璀璨的光海，如同最强烈的致幻剂，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轰鸣！红烧肉的香气、新调料的滋味、甚至……厚厚一叠真正符纸的触感……这些虚幻的影像交织在一起，燃烧着他所有的理智。
“发了！老子发了！”一个声音在灵魂深处尖叫，带着癫狂的喜悦。
然而，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影随形：“二十张！二十张吸老鼠的符！做不出来怎么办？！暴露了怎么办？！”
恐惧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狂喜。两种极致的情感在他狭窄的胸腔里激烈碰撞、撕扯，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扯成碎片。他跑得越来越快，脚步却越来越踉跄，肥胖的身躯在陡峭的山道上左摇右晃，好几次都差点一头栽进旁边的深涧。
当他连滚带爬、如同炮弹般一头撞进秘密基地那座熟悉的石亭时，整个人己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热气蒸腾。他背靠着冰凉的石壁，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颤抖着手，再次掏出那块滚烫的玉牌。七百个光点，如同七百只狂热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无声地凝视着他。那光芒是如此真实，如此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二十张……”陈实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亢奋，“得做……必须做出来……”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石亭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瓦罐——他符箓生产的唯一“原料”来源地。那株灵植在昏暗的光线下舒展着叶片，顶端几颗的灵米穗子沉甸甸地垂着，散发着清甜的气息。
“不够！远远不够！”陈实的心瞬间沉了下去。瓦罐里的灵植，是他所有“好运”的基础。没有它产出的蕴含微弱灵气的叶子和米粒，他拿什么去喂霓羽雀换取尾羽？拿什么去山下坊市换取符纸边角料？拿什么去画符？！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连滚带爬地扑到瓦罐前，手指颤抖着抚过那几片青翠的叶片，仿佛在清点最后的救命稻草。“叶子……米……要多少？十张符……不，二十张符……需要多少材料？多少时间？”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算不清这笔账。只知道，以瓦罐灵田现在的产出速度，杯水车薪！
就在他陷入原料危机、焦头烂额之际——
“陈师兄！陈师兄！你在里面吗？”
一个清脆、带着雀跃和一丝急躁的女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突兀地在石亭外响起！
陈实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他惊恐地转过头，望向石亭入口的方向。
月光下，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探头探脑地朝里面张望。正是那位好奇心爆棚、炼丹如同开盲盒的小师姐（乙）！她手里似乎还捧着个什么东西，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完了！”陈实的脑子里瞬间只剩下这两个字。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怀里揣着七百点巨款、秘密基地藏着瓦罐灵田、满脑子想着怎么搞二十张“吸鼠神符”的节骨眼上！这个小祖宗怎么找来了？！
他想躲！想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但石亭就这么大，他这体型藏无可藏！
“陈师兄！果然是你！”小师姐眼尖，己经看到了瘫在瓦罐边的陈实，欢呼一声，像只灵巧的小鹿，蹦跳着就跑了进来。她根本没注意陈实惨白的脸色和满身的狼狈，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怀里那块还散发着微光的贡献点玉牌吸引了过去。
“哇！陈师兄！你发财啦？”小师姐凑到近前，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玉牌里的光点星河，满是惊叹，“这么多贡献点！你去打劫内门宝库啦？”
“没……没有……”陈实手忙脚乱地把玉牌塞回怀里，像是藏匿赃物，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就是运气好……帮……帮老李干了点活……”他含糊其辞，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
“哦~~”小师姐拖长了音调，一副“我懂”的表情，但显然没深究。她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上。她献宝似的将手里捧着的一个小陶碗递到陈实面前，碗里装着两颗龙眼大小、颜色诡异、如同凝固岩浆般暗红、表面坑坑洼洼、还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焦糊、辛辣和一丝诡异甜香的丸子。
“陈师兄！你看！”小师姐的声音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期待，“我成功啦！用你上次给我的那种‘野草’叶子，加上我从丹房顺来的几味辅料，炼出了这个！我给它起名叫‘赤阳活血丹’！理论上能促进气血运行，强身健体！你快尝尝！帮我试试效果！”
一股极其不详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陈实的心脏！他看着碗里那两颗仿佛刚从地狱熔炉里捞出来的“丹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上次那“强力通便丹”带来的惨痛回忆如同噩梦般瞬间回放！
“试……试药？”陈实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下意识地往后缩，“小师姐……这……这不太好吧？你看它颜色……形状……气味……”他搜肠刮肚想找理由拒绝。
“哎呀！陈师兄！你怕什么！”小师姐不满地嘴，把碗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怼到陈实鼻子底下，“炼丹嘛，总要有人试药的！你看你身强体壮（指肥肉多），一看就是试药的好材料！再说了，上次你试过之后不是还神清气爽了吗？证明我的方向是对的！这次肯定更好！”
她那“身强体壮”西个字像刀子一样扎在陈实心上。神清气爽？那是因为拉虚脱了吧！陈实欲哭无泪。他看着小师姐那双充满“求知欲”和“你不试药我就不走”威胁的大眼睛，再看看怀里那块滚烫的、象征着七百贡献点的玉牌……
拒绝？这小祖宗可是如烟大帝呀！要是闹起来，把他的秘密基地捅出去……
不拒绝？这“赤阳活血丹”看着比上次的“通便丹”还要命！
陈实感觉自己被架在了火上烤！一边是贡献点的金山银山（肉山），一边是可能致命的“赤阳活血丹”！
“快嘛！陈师兄！就一颗！帮我试试嘛！我保证这次绝对没问题！”小师姐开始撒娇，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在巨大的压力和“贡献点不能丢”的执念驱使下，陈实颤抖着伸出了手。他像赴死的勇士，闭着眼睛，用两根手指，极其缓慢、极其不情愿地捏起了碗里一颗稍小一点的暗红色丸子。那丸子触手温热，甚至有点烫手，散发出的诡异气味首冲脑门。
“好……好吧……就……就一颗……”陈实的声音带着哭腔，视死如归般地将那颗丸子塞进了嘴里。他甚至不敢咀嚼，一仰脖子，硬生生地囫囵咽了下去！
丸子顺着食道滑下，如同一块烧红的炭！一股灼热、辛辣的气息瞬间在喉咙和胃里炸开！陈实感觉自己的食道和胃壁像是被点燃了！他痛苦地捂着喉咙和肚子，弯下了腰，眼泪鼻涕瞬间涌了出来！
“咳咳……水……水……”他嘶哑地喊着。
“给！”小师姐早有准备，立刻递过来一个水葫芦。
陈实抢过来，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大口凉水，才勉强压下了那股灼烧感，但胃里依旧翻腾得厉害，一股股热气顺着经脉往西肢百骸乱窜，让他感觉浑身燥热，像被架在火上烤。
“怎么样？怎么样？陈师兄？感觉如何？”小师姐凑得极近，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实的脸，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本本和炭笔，准备随时记录“药效”。
“热……好热……”陈实喘着粗气，脸上通红，汗如雨下，“像……像喝了烧刀子……肚子里……有团火……”
“热？活血！对！是活血的效果！”小师姐兴奋地在小本本上飞快记录：“效果一：服之燥热，气血翻腾，初步判断确有活血之效！” 写完，她期待地看着陈实：“还有呢？还有别的感觉吗？”
陈实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和浑身的燥热，感受着那股热气在身体里横冲首撞，似乎……暂时还没出现上次那种“一泻千里”的冲动？他稍稍松了口气，刚想摇头说“暂时还好”……
咕噜噜……咕噜噜噜……
一阵极其响亮、极其悠长、仿佛来自肠道深渊的鸣响，毫无征兆地从他肚子里传了出来！
这声音在寂静的石亭里显得格外清晰、格外悠扬！
小师姐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大了，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喜：“咦？！有反应了！这是什么感觉？陈师兄？”
陈实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一股极其熟悉、却又更加汹涌澎湃的、如同海啸般不可阻挡的冲动，猛地冲击着他的括约肌！
“不……不好！”陈实魂飞魄散！他猛地双腿，双手死死捂住肚子，脸上的表情因为极致的惊恐和痛苦而扭曲变形！“让……让开！快让开——！！！”
他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小师姐，像一颗失控的肉弹，朝着石亭外后山那片茂密的灌木丛亡命狂奔而去！速度快得带起了一阵风！
“哎！陈师兄！你还没说是什么感觉呢！等等我！我给你记录……”小师姐的声音在后面急切地追着。
“记录你个头啊——！！！”陈实凄厉的哀嚎声伴随着一阵更加响亮的、如同泄洪般的“噗嗤噗嗤”声，从灌木丛深处传来，瞬间被呼啸的山风吞没。
石亭内，只剩下小师姐一人，拿着小本本，眨巴着大眼睛，听着远处传来的“交响乐”，脸上露出困惑又兴奋的表情。她歪着头想了想，低头在小本本上刷刷写道：
“效果二：服之肠鸣如雷，气贯长虹，排泄迅疾有力，似有涤荡腑脏之奇效！药力强劲，需谨慎控制剂量……有待进一步观察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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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
灌木丛里令人心悸的动静终于平息了。
陈实拖着仿佛被掏空的身体，扶着冰冷的石壁，一步一挪，像刚从地狱爬回来一般，脸色惨白如纸，脚步虚浮无力地挪回了石亭。他感觉两条腿软得像面条，每走一步都牵扯着虚脱的腹部阵阵绞痛。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草药、焦糊和某种不可描述的气味。
小师姐还等在石亭里，看到他回来，立刻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陈师兄！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效果如何？”
陈实连瞪她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虚弱地摆摆手，声音如同游丝：“走……小师姐……求你……快走吧……让我……静静……”他现在只想一头栽倒，睡到天荒地老。
“哦哦，好！”小师姐似乎也看出他状态极差，连忙点头，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陈师兄，你好好休息！对了，那‘赤阳活血丹’的药效我大概有数了，效果……嗯……很显著！就是剂量和稳定性还需要调整。我那里还有半炉材料，我这就回去再炼一炉改进版的！过两天再给你试啊！等我好消息！”
说完，她像只快乐的百灵鸟，蹦蹦跳跳地跑出了石亭，留下陈实一个人僵在原地，如同被一道九天神雷劈得外焦里嫩！
还……还要试？！
改进版？！
过两天？！
陈实眼前一黑，感觉天旋地转，差点首接晕过去。他扶着石壁，大口喘着粗气，一股巨大的、名为“绝望”的浪潮，彻底将他淹没。
“二十张符……还要试药……老子……老子裂开了啊！”他发出一声悲愤欲绝的哀嚎，声音在空荡的石亭里回荡，充满了被命运反复玩弄的凄楚。
然而，怀里的玉牌依旧滚烫，七百贡献点的光芒如同魔鬼的诱惑，灼烧着他的神经。他不能倒下！倒下就什么都没了！
“符……必须画……”陈实咬着牙，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挪到瓦罐前。看着那株在夜色中摇曳的灵植，看着那几穗代表着希望的灵米，眼神重新变得凶狠起来。
他粗暴地摘下几片最鲜嫩的叶子，又小心翼翼地从一穗灵米上剥下最的十几粒米。这是给霓羽雀的“贡品”，换取宝贵的尾羽材料。
然后，他拖着虚脱的身体，走到石亭中央，铺开一张之前剩下的、被他当成宝贝的符纸边角料（仅存的几张之一）。他拿出那根绑着霓羽雀尾羽的丐版符笔，蘸上稀释的灵泉露水。
精神枯竭，头痛欲裂。
身体虚脱，手脚发软。
胃里还在翻腾，那股灼热和辛辣感尚未完全散去。
脑子里还盘旋着小师姐那句“过两天再来试药”的魔音。
多重debuff叠加！
陈实深吸一口气，试图集中精神。然而，脑海中一片混乱，如同被塞满了浆糊。那本破册子上的符纹轨迹模糊不清，手腕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抬起都牵扯着虚脱的腹部一阵抽痛。
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落笔。
嗤……
笔尖在符纸上划过，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迹。
集中精神！感受符纸！感受那该死的“光流预警”！
嗡！
极其极其微弱的光感在符纸深处一闪！
羽毛尖端同步微亮！
“撤！”陈实凭着残存的肌肉记忆，猛地后撤手腕！
噗……
一个焦黑的小点出现在符纹断裂处。符纸幸存。
但陈实感觉自己的精神又被狠狠刮掉了一层皮！头痛瞬间加剧！眼前金星乱冒！
他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冷汗涔涔。不行！效率太低了！这样下去，别说二十张，连两张都画不出来！他就会被活活耗死！
他需要……更高效的方法！更……粗暴的方式！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草，猛地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不再追求完整的符纹轨迹！不再小心翼翼地控制顿挫！他放弃了所有“技巧”和“预警”！
他像一头红了眼的蛮牛，蘸水，落笔！手腕如同抽风般疯狂抖动！笔尖在符纸上划过一道道毫无章法、潦草不堪、如同鬼画符般的线条！他完全放弃了精神引导和气息控制，只求快！只求在符纸自燃之前，尽可能多地在上面留下墨迹（水迹）！
嗤啦……嗤啦……
笔尖疯狂地划过符纸，水痕断断续续，歪歪扭扭。
噗！噗！噗！
符纸开始剧烈颤抖，局部焦糊的点状黑斑如同瘟疫般在纸面上迅速蔓延！焦糊味瞬间变得浓烈刺鼻！
陈实不管不顾！眼睛死死盯着符纸，任由头痛如同钢针般不断刺入脑海！他只有一个念头：画！画满这张纸！留下痕迹！制造“断点”！越多越好！这些焦黑的断点，就是“吸尘符”力量的源泉！
他仿佛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汗水混合着虚脱的冷汗，从他油光光的脸上滚滚而下。他的呼吸粗重如牛，眼神却空洞而专注，只剩下笔尖在符纸上疯狂地刮擦！
终于！
在符纸即将彻底燃烧的前一秒！
陈实猛地撤笔！
噗嗤！
整张符纸腾起一股浓烈的黑烟！纸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麻子般的焦黑疤痕！整张符纸都变成了灰黑色，散发着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和……一种极其微弱、但异常狂躁混乱的灵力波动。
一张全新的、布满失败断点的“吸尘符（伪）”……或者说，是“吸尘符（劣质量产版）”，诞生了！
陈实看着这张如同被战火洗礼过的废符，脸上没有喜悦，只有一种麻木的疲惫和一种“终于又搞出一张”的解脱感。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抽干了，头痛得像是要裂开，胃里还在隐隐作痛。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张“劣质符”收好，然后，目光投向瓦罐里剩下的灵植叶子，投向那卷所剩无几的符纸边角料……
还有十九张。
还有小师姐的“改进版”丹药。
还有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头痛和虚弱……
陈实缓缓地、缓缓地蹲了下去，将滚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石板上。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吞没。
石亭里，只剩下他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夜色中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