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如同垂死挣扎的金线,艰难地穿透后山茂密的林梢,在蜿蜒曲折的偏僻小径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蒸腾了一天的、略带土腥的青涩气息,以及山林深处传来的、愈发清晰的虫鸣。
陈实拖着沉重的扫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石亭的小径上。每一步都伴随着腰腹间那沉甸甸的负担——紧贴肚皮的灵兽袋里,那颗“彩蛋”散发着温润而有力的搏动,仿佛一颗小心脏在他身体里安了家。
为了掩饰这日渐明显的“孕肚”,他特意将一件宽大的旧袍子松松垮垮地系在外面,但臃肿的体型和别扭的走路姿势,依旧像个移动的棉球。
“累死胖哥了……”他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今天负责清扫的区域格外多,管事老张头像是吃错了药,指使他跑遍了后山好几个犄角旮旯。
身体的疲惫还在其次,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一整天,他都隐隐有种被窥视的感觉。就像背后粘着一双看不见的眼睛,阴冷而贪婪,如影随形。好几次他猛地回头,除了摇曳的树影和被惊飞的鸟雀,什么也没发现。
“是错觉吧?一定是最近太累,神经衰弱了……”陈实自我安慰着,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温热的蛋,又紧了紧裹在腰腹间的旧袍子,仿佛这样能带来一丝安全感。“赶紧回去……给小祖宗们弄点吃的……锦羽的伤药也该换了……还得给小灰弄点‘口粮’……唉,这奶爸当的……”
他加快了脚步,只想快点回到石亭那个相对安全的“堡垒”。
就在他拐过一个被巨大山岩遮挡的急弯,踏上一条更加狭窄、两旁灌木丛生、光线也骤然昏暗的林间岔路时——
“站住!”
一声阴冷的断喝,如同毒蛇吐信,猛地从前方阴影里刺出!
陈实浑身汗毛倒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刹住脚步,惊骇地抬头望去!
前方不足十步远的岔路口,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茂密的灌木丛后转了出来,一字排开,彻底堵死了狭窄的去路!
为首一人,穿着丹房童子特有的、袖口绣着药鼎纹饰的短衫,面容阴鸷,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正是炼丹童子赵炎!
他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身材壮硕、穿着灰色外门弟子服饰的青年。两人眼神凶狠,抱着膀子,嘴角带着不怀好意的狞笑,如同两堵人墙,散发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威胁。其中一个脸上有道疤的,陈实依稀记得,正是上次在百草园考核时,被自己无意中“吸尘符”干扰导致劣质丹药反噬、抽搐倒地的那个弟子(弟子A)!另一个三角眼的,眼神更加阴冷,显然也不是善茬。
完了!陈实脑子里“嗡”的一声!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对方是有备而来!特意选了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僻静得连鸟都懒得叫的鬼地方!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想掉头就跑,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身后的路同样狭窄,而且……对方有三个人!
“赵……赵师兄……”陈实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明显的颤抖,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了冰凉粗糙的山岩上,退无可退。他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真……真巧啊……您……您也来后山……散步?”
“散步?”赵炎嗤笑一声,慢悠悠地向前踱了两步,阴冷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在陈实那张写满惊恐的胖脸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他下意识护在腰腹间的手臂上。“陈胖子,少给老子装蒜!老子没空跟你遛弯!”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说!你给膳堂老李和丹房那小师姐的‘清风草’,到底哪儿来的?!”
来了!果然是为了这个!陈实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强压下翻涌的恐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虽然效果甚微):“赵……赵师兄,您……您误会了!那就是……就是后山普通的野草!我……我运气好,偶然发现了几株长得好的……真没什么特别的!都……都采完了!没了!”
“没了?”赵炎眼中凶光一闪,猛地踏前一步,几乎要贴到陈实脸上!浓烈的药味混合着他身上的汗味扑面而来。“陈胖子!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普通的野草?普通的野草能让膳堂老李的药膳效果翻倍?能让内门的小丫头炼出‘咸鱼丹’那种邪门玩意儿?!”
他指着陈实,声音如同毒蛇嘶鸣:“老子调查得一清二楚!你隔三差五就往后山这破石亭跑!鬼鬼祟祟!说!是不是在石亭附近发现了什么宝贝?或者……掌握了培育特殊灵植的秘法?!那瓦罐里的草,就是证据!”
瓦罐?!陈实瞳孔骤然收缩!这混蛋居然偷偷去石亭踩过点!连瓦罐都看到了!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石亭的秘密绝对不能暴露!锦羽、小雀、还有蛋……都在那里!
“没……没有!”陈实矢口否认,声音因为紧张而尖锐起来,“什么瓦罐!我……我不知道!那就是……就是个破罐子!我……我捡来装水的!里面……里面什么都没有!真的!赵师兄,您……您高抬贵手……我……我就是个扫地的……”
“装水?”旁边的刀疤脸弟子(弟子A)狞笑一声,捏着拳头,骨节发出“咔吧”脆响,“胖子,看来上次在百草园的教训还不够深刻?让老子帮你好好回忆回忆!”他对陈实这个害他当众出丑、损失贡献点的“扫地胖”恨之入骨。
“跟他废什么话!”三角眼弟子更不耐烦,眼神如同毒蛇般在陈实身上游走,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赵师兄,首接搜身!这小子鬼精鬼精的,肯定藏着好东西!上次那些邪门符箓说不定还有!”
搜身?!
这两个字如同炸雷在陈实耳边响起!他瞬间魂飞魄散!怀里揣着蛋!贴身的灵兽袋!这要是被搜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不!不行!”陈实猛地抱紧双臂,死死护住自己的腰腹和胸口,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起来,声音都变了调,“你们……你们不能搜身!我……我是杂役处的人!管事……管事知道了……”
“管事?”赵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一个扫地的杂役,偷窃宗门珍贵灵植,私藏不明丹药材料!老子就是替宗门清理门户!搜!”他最后一声厉喝,如同发令枪!
“动手!”刀疤脸弟子(弟子A)早就按捺不住,第一个扑了上来!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凌厉的风声,首接抓向陈实护在胸前的胳膊!三角眼弟子则阴险地绕到侧面,目标是陈实的腰腹!
“滚开!”陈实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恐惧压榨出他最后的力量!他猛地一缩脖子,身体像个沉重的秤砣般向下一蹲!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刀疤脸抓向他胳膊的手!同时,他手中的破扫把如同疯魔般胡乱抡起,带着一股恶风,劈头盖脸地朝着冲上来的两人扫去!
“找死!”刀疤脸没想到这胖子还敢反抗,被扫把上的枯枝败叶糊了一脸,火辣辣的疼,顿时怒不可遏!他怒骂一声,不再留手,五指成爪,灌注了微弱的灵力,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抓向陈实的肩膀!这一下要是抓实了,足以捏碎陈实的肩胛骨!
三角眼弟子也趁机欺近,一记阴狠的扫堂腿,带着风声,狠狠踹向陈实微微弓起、护着肚子的下盘!目标明确,就是要把他放倒!
陈实本就重心不稳,动作笨拙,全靠一股蛮力和求生本能支撑。面对两人默契的上下夹攻,根本避无可避!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刀疤脸灌注了灵力的手爪,如同铁钳般狠狠扣在了陈实的左肩!剧痛瞬间袭来,陈实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他惨叫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前一个趔趄!
几乎在同一时间!
三角眼弟子阴狠的扫堂腿,精准地踹在了陈实护着腰腹、重心最低的右腿小腿肚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并非骨头断裂、而是陈实脚下踩到的一块松动的碎石发出的脆响!
剧痛从小腿和肩膀同时爆发!巨大的冲击力和脚下石块的松动,让陈实彻底失去了平衡!
“啊——!”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一个沉重的破麻袋,不受控制地向后重重摔去!
噗通!
尘土飞扬!
陈实结结实实地仰面摔倒在地!后脑勺重重磕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肩膀和小腿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过去!
“咳咳……”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剧烈地咳嗽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废物!”赵炎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嘴角带着残酷的讥讽。刀疤脸和三角眼弟子则狞笑着围了上来,如同看着砧板上的鱼肉。
然而,就在陈实摔倒、身体痛苦蜷缩的瞬间——
他外面那件为了遮掩而特意穿上的宽大旧袍子,在剧烈的拉扯和翻滚中,衣襟被猛地扯开!
露出了里面贴身穿着的、那件相对紧身的灰色杂役里衣!
而就在里衣胸口偏下的位置,一个只有巴掌大小、样式古朴、边缘磨损、用一根腐朽皮绳系着的……深褐色皮质袋子,因为陈实摔倒时的剧烈动作和衣襟的敞开,赫然从里衣的缝隙中……滑出了一角!
那皮质袋子毫不起眼,破旧得像是垃圾堆里捡来的。
但就在袋子滑出、袋口微微敞开的刹那
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绚丽夺目的流光,如同被惊扰的虹霞,猛地从袋口缝隙中泄露出来!
那光芒温润如玉,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生命韵律!金、紫、银蓝……数种霞光交织流转,在昏暗的林间暮色中,划出一道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彩色光弧!如同惊鸿一瞥的珍宝!
虽然只是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但在场所有人,包括正狞笑着围上来的刀疤脸和三角眼,包括冷眼旁观的赵炎,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刀疤脸和三角眼弟子脸上的狞笑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错愕和……一丝被那奇异光芒吸引的茫然。
而赵炎!
他那双原本充满了阴鸷和贪婪的眼睛,在捕捉到那道流光溢彩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呼吸猛地一窒!随即,一股无法抑制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狂喜和贪婪,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宝贝!
绝世珍宝!
这死胖子果然藏着天大的秘密!
那破袋子!那流光!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玩意儿!价值远超他想象的“清风草”!
“灵兽袋?!不!是……是……”赵炎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但身体的反应比思维更快!
他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根本不管还蜷缩在地痛苦呻吟的陈实,更不管旁边两个还在发愣的跟班,整个人带着一股恶风,疯魔般朝着陈实扑了过去!
“拿来吧你!”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沾着药灰和汗水的枯瘦手掌,如同鹰爪般撕裂空气,带着凌厉无比的狠辣和贪婪,精准无比地抓向陈实胸前……那滑出一角、流光刚刚敛去的破旧皮质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