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晨光熹微。昨夜惊魂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但此刻却被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情暂时驱散。秦念被护士抱了回来,经过检查,小家伙似乎并未受到惊吓影响,此刻正闭着眼睛,小嘴无意识地吮吸着,睡得安稳。沈砚小心翼翼地抱着她,那珍而重之的姿态,仿佛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稀世珍宝,连呼吸都放得轻缓。
林晚靠在床头,看着这一幕,心头酸软。沈砚笨拙却无比认真的样子,比她见过的任何商业谈判都更触动心弦。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女儿的脸颊。
“饿了吗?”沈砚低声问,目光从女儿脸上移向林晚,带着询问。
林晚点点头。很快,周伯亲自送来了厨房精心熬制的清粥小菜,还有专门为秦念准备的、温度刚刚好的特制奶瓶。负责照顾林晚日常起居的保姆张妈,也跟在周伯身后进来,她是个西十多岁、面相敦厚的妇人,在沈家工作多年,素来稳妥。
“少夫人,我来喂您吧。”张妈脸上堆着笑,伸手去拿粥碗。
“不用了张妈,”林晚微微一笑,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和略显躲闪的眼神,“我自己来就好。”她总觉得张妈今天有点不对劲,似乎比平时更紧张。
沈砚将睡熟的秦念轻轻放回便携式婴儿床里,盖好小被子。他走到林晚床边,极其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粥碗,试了试温度,才舀起一勺,送到她唇边。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温柔。林晚脸微热,顺从地张口。沈砚专注地喂着,仿佛这是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张妈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目光时不时瞟向婴儿床旁小桌上那个特制的奶瓶。奶瓶里的奶液还剩下小半瓶。
林晚喝了几口粥,胃里暖了些,精神也好了些。她注意到张妈的目光,心头的疑云更重。她状似无意地开口:“张妈,念念等下醒了可能要喝点奶,你帮我看看奶瓶里的温度是不是正好,别凉了。”
“哎,好,好!”张妈像是得了特赦令,连忙应声,快步走到婴儿床边,拿起奶瓶,用手背试温。就在她放下奶瓶的瞬间,林晚锐利的目光捕捉到她另一只手似乎极快地、极其隐蔽地在奶瓶口附近拂了一下!动作快得像错觉!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她不动声色地看向沈砚。沈砚喂粥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但林晚却敏锐地察觉到他捏着勺柄的指尖微微收紧了一下——他也看见了!
就在张妈放下奶瓶,转身想退开时,沈砚动了!
快如闪电!
他甚至没放下手中的粥碗,另一只手己如铁钳般精准地扼住了张妈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张妈瞬间痛呼出声,脸色煞白!
“少…少爷?!”张妈惊恐地看着沈砚,浑身抖得像筛糠。
病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周伯脸色一变,立刻上前一步,堵住了门口。
沈砚的目光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淬了毒的冰锥,首刺张妈眼底深处那竭力掩饰的恐惧。他没有怒吼,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碾碎一切的压迫感:“你刚才,往奶瓶里放了什么?”
“没…没有!少爷!我什么都没放!我只是试试温度!”张妈矢口否认,声音尖锐颤抖。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挣扎着想要下床去看奶瓶。沈砚却先她一步,将手中的粥碗稳稳放在床头柜上,另一只手依然牢牢钳制着张妈,防止她有任何异动。他大步走到婴儿床边,拿起那个奶瓶,凑到鼻端,极其仔细地闻了闻。
片刻,他俊美的脸上覆上骇人的寒霜。他猛地将奶瓶递给周伯,声音冷硬如铁:“立刻封存!找人验!任何接触过这东西的人,全部控制起来!” 他没有说具体怀疑什么,但那森然的语气己说明一切。
“是!”周伯接过奶瓶,神情凝重如临大敌,迅速退出去安排。
沈砚这才松开张妈的手腕,张妈像一滩烂泥般跌坐在地,涕泪横流,嘴里反复念叨着:“我没放东西…真的没有…少爷饶命…”
沈砚看都没看她,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林晚和婴儿床里的秦念身上。他大步走回床边,一手扶住挣扎要起来的林晚,另一只手几乎是本能地挡在了婴儿床前,形成了一个保护的姿态。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眼中是后怕和滔天的怒火交织成的风暴。
林晚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念念……” 她不敢想,如果晚发现一秒……
“她没事。”沈砚斩钉截铁,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低头看着林晚苍白的脸,语气不容置疑,“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们。”
他扶着林晚坐好,拉过被子将她裹严实,然后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的张妈。那股强大的压迫感让张妈连哭嚎都噎在了喉咙里。
“谁指使你的?”沈砚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张妈心上,“给你三秒钟。”
张妈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嘴唇哆嗦着,眼神绝望地乱瞟,似乎在挣扎。
“三。”沈砚的耐心告罄,眼中杀机毕露。
“我说!我说!”巨大的恐惧瞬间击溃了张妈的心理防线,她失声尖叫,“是…是有人抓了我儿子!他们说…说只要把一小包药粉…找机会放进小小姐的奶瓶里…就放了我儿子!药粉…药粉就在我…我口袋的夹层里!他们…他们没说要命的…只说让小小姐生场病…让少夫人分心…”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从衣襟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哆哆嗦嗦地摸出一个揉得皱巴巴的、指甲盖大小的透明小塑料袋,里面残留着一点点细微的白色粉末。
林晚倒吸一口冷气!利用一个母亲的软肋,对孩子下手!如此下作!如此精准地戳中她的命门!她下意识地看向婴儿床,秦念依然睡得香甜无知无觉,这份天真无邪更让她心如刀绞。
沈砚接过那个小袋子,眼神阴鸷得能滴出血。他没有再逼问张妈,因为知道她不过是个被利用的可怜虫。他转向门口,声音冷得像冰窟里凿出来的:“带下去,问清楚她儿子被关在哪里,长什么样,所有细节!联系陈锋,救人!”
暗卫无声地出现,将的张妈拖走。
病房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林晚压抑的呼吸和秦念细弱的呼吸声。巨大的后怕和愤怒席卷着林晚,让她身体微微发颤。
沈砚走到她身边,没有立刻说话。他沉默地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林晚就着他的手,小口喝着,温热的水流勉强压下了喉咙口的腥甜。他放下水杯,然后伸出双臂,将林晚连同裹着她的被子,一起紧紧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带着劫后余生的力量,带着安抚,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决心。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呼吸沉沉。
“脏东西,清掉了。”他在她耳边低语,重复着昨夜的话,声音却比昨夜更沉,更重,带着一种血腥气的承诺,“一个,都不会放过。”
林晚闭上眼,将脸埋进他带着淡淡冷冽气息的胸膛,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力量。是的,有他在。
***
医院的秘密审讯室,气氛压抑。张妈被固定在椅子上,精神几近崩溃。
沈砚没有亲自审问,他只站在单向玻璃后,冷眼看着。林晚坐在他身侧的椅子上,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她要求参与。
负责审讯的是周伯和陈锋手下最擅长攻心的老手。威逼利诱,晓以利害,将张妈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
“他们…他们是在城南一个废弃的旧仓库把我儿子带走的!”张妈哭喊着,语无伦次,“领头的人…个子不高,很瘦,脸上有…有道疤!对,左眉毛上边!说话声音很哑!他…他还给我看过我儿子的照片!就在那个仓库门口拍的!我儿子被绑着,嘴里塞着布…照片…照片我偷偷藏了一小角!” 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从内衣更深处抠出一个被汗水浸透、卷成小卷的相片碎片。
碎片上,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仓库铁门一角,以及一个被捆绑着的男孩衣角。背景远处,似乎有一个模糊的码头轮廓。
“码头…又是码头!”林晚盯着那碎片,眼中寒光闪烁。金雀号公海赌船,徐曼登船被灭口,现在张妈儿子被绑的仓库背景又是码头!“烬”组织的老巢,或者关键据点,一定和码头脱不了干系!
“除了这个疤脸,还有什么特征?比如纹身?”林晚隔着玻璃,通过麦克风冷静发问。
张妈努力回忆,突然想到什么:“纹身…好像…好像其中一个帮忙抓我儿子的人,他弯腰的时候,我看到他后脖子那里…好像…好像有块红色的印记,像…像火烧过的疤痕?还是…纹身?我没看清,太快了…”
火焰纹身!
林晚和沈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和冰冷的杀意。线索再次指向“烬”!而且这次,他们动用了更底层、更隐蔽也更恶毒的手段——利用身边人!
“他们承诺只要我做了,就放人…还…还给了我丈夫一笔钱,让他闭嘴…”张妈绝望地补充道。
“你丈夫?”林晚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
“是…他…他知道这事…他…他默许了…”张妈羞愧地低下头。
沈砚的眼神更冷了。蛀虫,就藏在眼皮底下!
就在这时,陈锋传来消息:根据张妈提供的模糊地址,他们在城南一个废弃仓库附近找到了被遗弃的张妈儿子,人受了惊吓,但身体无大碍。那个疤脸和火焰纹身的人,早己消失无踪。现场只留下一枚和医院后楼梯口发现的一模一样的、锡纸叠成的扭曲火焰标记。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沈砚听完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暗火。他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审讯室。
林晚没有立刻跟上。她隔着玻璃,看着审讯室里哭泣的张妈,心中五味杂陈。可怜?可恨?都是棋子。她更担心的是,“烬”的下一次行动,会是什么?他们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精准地咬向她们最柔软的地方。
***
深夜,万籁俱寂。
林晚哄睡了秦念,自己也疲惫不堪。她走到窗边,想透透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楼下花园那片新栽的葡萄藤区域。
清冷的月光下,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正是沈砚。
他独自一人,站在那片白天才被“坏水”侵蚀过的土地旁。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看不清表情。他微微低着头,看着那些虽然遭受摧残、却依然顽强挺立着的葡萄藤新苗。夜风吹起他微敞的衬衫衣角,带着一丝孤寂,却又充满了磐石般的沉静力量。
他没有做什么,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守护着这片象征新生与记忆的土地,守护着楼上那对需要他用生命去捍卫的母女。
林晚的心,被一种巨大而酸涩的暖流击中。所有的恐惧、愤怒、后怕,在这个无声的背影前,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作了更深的依赖与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不需要言语。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重的承诺。
她轻轻拉上窗帘,没有去打扰他。她知道,他需要这份独处的沉静,去消化白天的暴戾,去凝聚更强的力量,去面对暗处虎视眈眈的群狼。
月光流淌,葡萄藤的新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回应着那份无声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