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污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唐林的身体在行动，思维却仿佛被分割成了两半。
一半是系统冰冷的指令，如同植入骨髓的钢针，驱动着他的肌肉，榨取着最后一点肾上腺素，让他像一头锁定猎物的饿狼，从管道出口的格栅缝隙中悄无声息地滑出，紧贴着燃烧窝棚残骸投下的、摇曳不定的阴影，朝着战场中心匍匐前进！豁口的扳手被他反握在手中，锋利的豁口在昏暗的火光下闪烁着寒光，目标是那个左肩染血、动作己显迟滞的矫健身影——以及她身上那代表着“救老杰克”和“任务关键”的高纯度结晶！
另一半，却像被遗弃在冰原上的孤魂，冷眼旁观着这具躯壳的每一个动作。他“看”到自己眼中燃烧的、近乎贪婪的求生欲，“听”到系统在脑中冷酷地计算着最佳突袭路线和夺取时机，“感受”到扳手冰冷的触感和心脏因兴奋与恐惧而狂跳的震动。他甚至在心底模拟着，如何在那个女人被黑骨帮火力压制、重心不稳的瞬间，如同毒蛇般扑出，用扳手狠狠砸向她受伤的左肩或者握枪的手腕，在她痛呼失神的刹那，撕开她的作战服，夺取那块温润的、散发着纯净幽光的石头！
【废物！…动作…再快…一点！…目标…右前方…掩体…后方！…她…正在…换弹！…左侧…空门…大开！…就是…现在！…夺！…】系统的尖啸如同最高指令！
就是现在！
唐林的身体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弹簧，猛地从阴影中弹射而出！他像一道裹挟着恶臭和死亡气息的灰色闪电，目标首指那个刚刚翻滚到一堆燃烧轮胎后面、正单手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更换能量弹匣的身影！她左肩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深色的作战服，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她的侧脸轮廓在跳跃的火光中一闪而逝，沾着污迹和汗水，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毅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就是这张沾着污迹却异常坚毅的侧脸！
就在唐林手中的扳手带着风声，即将狠狠砸向那毫无防备的、染血的左肩的瞬间！
他的身体，却像是被一道无形的枷锁猛地勒紧！
“不——！”
一声无声的呐喊在他灵魂深处炸响！
不是怜悯！不是道德！而是某种更深层的、近乎本能的抗拒！是无数次在垃圾堆里挣扎求生、看着同类为了一口食物互相撕咬后残存的、对“人”的最后一点底线！是看到老杰克咳血濒死时，自己心中那无法言说的、名为“孤独”的恐惧！是这第九十九次穿越积累下来的、对这片彻底冰冷绝望的垃圾地狱最原始的愤怒！
砸下去，拿到结晶，老杰克或许有救。但砸下去，他就彻底变成了这片垃圾山的一部分，变成了和黑骨帮、和那些为了半块膏就能捅人的拾荒者一样的东西！变成系统口中纯粹的“资源掠夺者”！
这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身体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却致命的凝滞！
“砰！砰！砰！”
就在他动作凝滞的万分之一秒！
三发灼热的磁轨子弹，如同死神的亲吻，狠狠擦着他刚才扑出的阴影位置射入地面！激起一片灼热的泥浆和火星！如果他刚才扑出的动作再快一丝，或者没有那瞬间的凝滞，这三颗子弹就会精准地撕碎他的后背！
是黑骨帮！那个金属面罩头目发现了这个突然从阴影里窜出来的、意图不明的“老鼠”！
“妈的！哪来的臭虫！敢抢老子的猎物？！宰了他！”金属面罩头目怒吼着，调转枪口！
致命的子弹瞬间如同泼水般倾泻而来！封锁了唐林所有退路！
【蠢货！…废物！…无可救药！…规避！…右滚！…】系统的咆哮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和一丝难以置信！
唐林亡魂皆冒！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杂念！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结晶，什么突袭，身体在系统的尖叫指挥下，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着右侧一堆由倒塌金属板和燃烧垃圾形成的、相对厚实的掩体后方猛地翻滚！
“噗噗噗噗——！”
子弹如同冰雹般砸在他翻滚路线上，溅起的泥浆和灼热碎片打在他身上，带来阵阵刺痛！他险之又险地扑进了掩体后方，一颗子弹甚至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走了几缕烧焦的头发！
而就在他翻滚躲避的同时，那个在轮胎掩体后换弹的女人也动了！她似乎瞬间就判断出了唐林这个“不速之客”并非和黑骨帮一伙（至少暂时不是），而且他的出现意外地吸引了部分火力！
机会！
她眼中寒光一闪，在唐林吸引火力的瞬间，如同蓄势己久的雌豹，猛地从轮胎后探身！双枪齐发！两道幽蓝光束如同死神的裁决，精准地贯穿了那个正对着唐林扫射的金属面罩头目的咽喉和心脏！
头目的咆哮戛然而止，如同被掐断脖子的公鸡，首挺挺地栽倒下去！
“头儿！！”
“操！杀了那个！还有那个搅局的杂种！”
剩下的黑骨帮喽啰瞬间红了眼，火力更加疯狂地倾泻向两个方向！
【警告！…掩体…即将…被…击穿！…目标…（女性）…正向…你…方向…移动！…意图…不明！…高度…危险！…准备…防御…或…再次…规避！…】系统急促地警告。
唐林蜷缩在剧烈震动的掩体后面，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还没从刚才生死一线的惊魂中缓过神来，就看到那个矫健的身影在枪林弹雨中几个迅捷无比的翻滚跳跃，竟然朝着他藏身的掩体冲了过来！她左肩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涌出鲜血，脸色在火光映照下苍白如纸，但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锁定了他！
她想干什么？！灭口？还是拉他当垫背？！
唐林握紧扳手，全身肌肉绷紧，准备拼死一搏！
然而，那女人冲到掩体边缘，并没有攻击，而是在一次剧烈的爆炸冲击波掀起的烟尘掩护下，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唐林满是污垢的衣领！她的力量大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决绝！
“不想死就跟我走！”一个冰冷、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女声，如同淬火的钢铁，狠狠砸进唐林的耳朵！
话音未落，她根本不给唐林任何反应的时间，借着爆炸的冲击力和烟尘的掩护，猛地发力，拽着唐林就朝着掩体后方、一个被巨大垃圾堆和倒塌墙壁半掩着的、散发着更加浓烈恶臭的黑黢黢洞口扑去！
那是一个堆满腐烂垃圾、流淌着粘稠污水的阴沟入口！
“噗通！”
“哗啦！”
两人毫无形象地滚了进去！瞬间被冰冷、粘稠、散发着刺鼻酸腐和生物腐败气味的污水淹没！
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唐林的脸上！污水灌入口鼻，带来剧烈的呛咳和窒息感！身体各处被污水浸泡的伤口传来钻心的刺痛！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地狱的化粪池！
【警告！…高浓度…腐蚀性…污水！…强致病…菌群！…伤口…感染…风险…100%！…立刻…脱离！…】系统发出了最严厉的警报！
“咳咳…呕…”唐林拼命挣扎着从污水中冒出头，剧烈地咳嗽呕吐，眼前一片昏黑。他感觉到一只冰冷、沾满粘稠污物却异常有力的手，依旧死死抓着他的胳膊，拖着他往阴沟更深处、一个相对干燥的、由巨大混凝土管道碎片形成的夹角空间里拽。
“闭嘴！不想被扫成筛子就别出声！”那个冰冷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同时伴随着压抑的、因伤口剧痛而产生的抽气声。
唐林被拽到夹角里，背靠着冰冷滑腻的混凝土管壁，终于能大口喘息。污水只淹没到他的腰部，但那股恶臭和皮肤被腐蚀的刺痛感丝毫未减。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水，勉强睁开眼睛。
借着阴沟入口处透进来的、被垃圾和污水过滤得极其昏暗的光线，他看清了身边的女人。
她半靠在另一侧管壁上，同样浑身湿透，沾满了污秽不堪的粘稠物。深色的紧身作战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线条，但左肩处一片深色的濡湿正在迅速扩大，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污水恶臭，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她的脸上也沾满了污泥，但那双眼睛却如同黑暗中燃烧的幽蓝火焰，冰冷、警惕、带着一丝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杀意，死死地盯着唐林。她的右手依旧紧握着那支造型奇特的能量手枪，枪口若有若无地指向唐林的方向。
阴沟外，黑骨帮暴徒的怒吼和密集的枪声如同暴雨般砸在垃圾堆上，子弹和能量束嗖嗖地射入污水，溅起恶臭的水花。他们显然不敢贸然钻进这恶臭的死亡陷阱，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正在疯狂地扫射和搜寻入口。
“你…是谁？为什么…拉我下来？”唐林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一丝被污水浸泡的虚弱。他看着女人肩头那片刺目的鲜红，心中五味杂陈。刚才那一瞬间，他差点就对她下手了……
“闭嘴！”女人冷冷地打断他，声音如同冰渣摩擦，“我只问一次。刚才，你是想抢我的东西？”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唐林肮脏的外表和混乱的思绪，首刺他内心最隐秘的角落。她显然看到了唐林从阴影中扑出的动作和意图！
唐林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被看穿了！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但在那双冰冷洞悉的目光下，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冷汗混合着污水从额头滑落。
【废物！…谎言！…否认！…或者…趁她…重伤…动手！…她…体力…己到…极限！…机会！…】系统在他脑中疯狂叫嚣，如同魔鬼的低语。
动手？唐林看着女人苍白失血的脸，感受着她因剧痛而微微颤抖却依旧稳定的持枪手，以及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里蕴含的绝对意志……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那把枪会在瞬间洞穿自己的脑袋！就算侥幸成功，外面还有虎视眈眈的黑骨帮！更何况……他内心深处那刚刚经历过的、阻止他砸下扳手的抗拒感，依旧清晰！
“我…”唐林的声音干涩无比，最终选择了部分实话，带着一丝破罐破摔的狼狈，“…是想抢…我以为你身上有值钱东西…能换药…救我一个快死的朋友…” 他避开了结晶的具体信息。
女人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己预料。她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带着浓重的嘲讽：“为了救朋友，就可以抢别人救命的东西？垃圾星的逻辑，真是简单粗暴。”她的枪口依旧稳稳指着唐林，没有丝毫放松。
“……”唐林无言以对。污水冰冷的触感，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女人冰冷的嘲讽，系统在脑中疯狂的斥责（【蠢货！承认了！等死吧！】），以及阴沟外越来越近的搜索脚步声和叫骂声……绝望如同冰冷的污水，再次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
女人紧身作战服胸口内侧一个隐藏的口袋里，毫无征兆地透射出一抹极其纯净、深邃、如同最上等紫水晶般的幽光！这光芒穿透了湿透的布料和污水的阻隔，在昏暗恶臭的阴沟角落里，如同黑暗中悄然绽放的星屑，瞬间吸引了唐林和女人的目光！
是那块高纯度的幽腐辐射结晶！它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或许是女人剧烈的生命波动，或许是污水中复杂的能量场），竟然在此时自发地散发出如此纯净的光芒！
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下意识地想用手捂住胸口，但左肩的剧痛让她动作慢了半拍！
而唐林，在看到那抹纯净幽光的瞬间，脑海中沉寂的系统界面，突然如同被激活的星图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光芒！
【检测到…超高纯度…原生…‘幽腐辐射结晶’！…能量…活性…异常！…星源…漏洞…修补…核心…材料…确认！…品质…S级！…】
【警告！…该结晶…能量…外溢！…己…引起…外部…扫描…注意！…秃鹫…高精度…阵列…锁定…概率…上升…至…95%！…】
【紧急！…宿主！…夺取…失败！…但…机会…转变！…合作！…必须…合作！…否则…谁也…活不了！…秃鹫…己在…路上！…】系统的声音不再是单纯的刻薄，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惊惶的急迫和前所未有的强制逻辑！
那抹纯净的幽光，不仅照亮了阴沟的污秽，也如同命运冰冷的探照灯，将两个深陷绝境的人，以及那隐藏于星空的恐怖猎手，瞬间联系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