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虚幻的棋局领域，如同一座隔绝尘世的囚笼，将老太监彻底吞噬。
外界看来，不过是一片黑白流转、经纬分明的奇异空间，静谧而深邃。然而对于身处其中的老太监而言，这里是比九幽炼狱更恐怖一万倍的刑场！
“啊——！”
一声凄厉到扭曲的惨叫，从棋局领域中传出，却又被那无形的界壁削弱了九成九，传入秦语微耳中时，只剩下几不可闻的呜咽。
老太监彻底疯了。
他的神魂与肉体，正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反复撕扯、蹂躏。
上一瞬，他如坠时间长河的下游，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水、干瘪，沟壑纵横的皱纹爬满脸颊，满头华发在几个呼吸间变得枯黄稀疏。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寿元正以百年为单位疯狂流逝，生命精气如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腐朽，却无力回天的绝望，足以逼疯任何修道者。
“不！停下！”
他疯狂催动元婴，企图对抗这诡异的时间之力。然而，就在他元婴光芒亮起的刹那——
时间，骤然停滞！
不是缓慢，是绝对的、彻底的静止！
他的思维被凝固在“爆发”的那一刻，神魂像是被封入万载玄冰的琥珀，连一个念头都无法转动，只剩下最纯粹的恐惧。
如果仅仅是时间的玩弄，还不足以让一位元婴老祖彻底崩溃。更恐怖的，是那无处不在的混沌之气。
它们如亿万只无形的、贪婪的蛆虫，顺着他被消融的手臂钻入体内，啃噬着他的一切。他那足以抵御法宝轰击的护体真元，在混沌之气的侵蚀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被还原成最原始的、毫无属性的能量。
混沌，是万物的起点，亦是万物的终点。
他引以为傲的元婴，那个盘坐在丹田气海中的“小人”，此刻正惊恐地颤抖着。无数灰蒙蒙的混沌丝线，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不断剥离着元婴表面的法则光晕，磨灭着他苦修千年的道行。
这是一种从根源上的“抹杀”！
老太监的神智在极速的衰老与绝对的静止中反复横跳，他的力量在混沌的侵蚀下飞速流逝。他拼尽全力，想要挣脱这片棋局，可每当他有这个念头，周围的黑白棋子就会变换位置，棋盘的经纬线便会化作无形利刃，将他的反抗切割得支离破碎。
在这里，他不是叱咤风云的元婴老祖。
他只是一枚被随意丢弃的棋子，身不由己，任人宰割。
恐惧，冰冷刺骨的恐惧，彻底淹没了他的理智。他终于明白，自己一脚踏入的，是神魔的禁区！
……
棋局之外，秦语微早己被眼前这超乎理解的一幕彻底镇住。
她那双璀璨如星辰的圣女之瞳，此刻写满震撼与茫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圣剑的剑柄几乎要被她捏碎，可她却生不出一丝一毫拔剑的勇气。
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对轰，没有惊心动魄的法则交锋。
那个叫陆尘的青年，甚至还闭着眼盘坐在那里，仿佛万事与他无关。
可就是这样，一位货真价实的元婴后期大修士，就在他身前那方小小的棋局领域中，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毫无反抗之力地走向毁灭。
这是……什么力量？
秦语微在心中疯狂地呐喊。
这不是术法，不是神通……甚至不是她所能理解的任何一种法则！
术法需要催动，神通需要显化。可眼前的一切，更像是一种……宣告。
在这片领域内，规则由他而生，由他而灭。
不……不是运用规则……
这是在……书写规则！
一个恐怖到让她灵魂颤栗的念头，浮现在她脑海中。
神祇的……权柄！
她曾仰望过宗门内那些言出法随的化神圣主，他们能引动天地规则为己用。可那终究是“用”！而眼前这个男人，是在“创”！创造独属于他的规则！
她眼睁睁地看着老太监的气息从强盛到衰弱，从惊骇到绝望，最终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剩下躯体本能的抽搐。
这一刻，她终于彻底理解了黑袍人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原来，在真正的棋手眼中，老太监的致命一击，连做对手的资格都没有。他的全部存在，不过是一枚主动跳上棋盘，用自己的生死来为棋局“开局”的……祭品。
她再次看向陆尘的背影，那道背影在她眼中无限拔高，仿佛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俯瞰万古、执掌混沌的古老神祇。
先前的惊骇与荒谬，此刻己经尽数转化为一种深入灵魂的敬畏。
就在这时，仿佛是感应到棋局中的“棋子”己经彻底失去价值，那道盘坐许久的背影，终于有了动静。
陆尘，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嗡——！”
在他睁眼的刹那，整个空间似乎都为之静止了一瞬。
黑袍人一首古井无波的气息，第一次出现剧烈的波动，笼罩身形的黑袍之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叹息：“……是他。”
秦语微更是感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让她几乎要窒息。她下意识地望向陆尘的眼眸，随即呼吸一滞，整个人如坠冰窟！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他的左瞳，化作一片深邃到极致的混沌。没有眼白，没有瞳仁，只有一片缓缓旋转的、仿佛能吞噬世间一切光芒的原始之暗。仅仅是与之对视，就让秦语微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要被吸扯进去，分解、同化，归于虚无。
而他的右瞳，则是一片苍凉与死寂。瞳孔中仿佛倒映着一条无始无终的时空长河，无数文明的诞生与毁灭在其中一闪而过。那是一种俯瞰亿万年岁月变迁的绝对冷漠，任何生命在其面前，都渺小如尘埃。
混沌与时空，两种代表着宇宙终极的力量，竟然同时呈现在一个人的双眸之中！
而在他双瞳的最深处，左眼的混沌与右眼的时空之力交汇，共同勾勒出一道象征着“创世”与“归墟”的原始道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