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浅额角青筋跳了跳,强忍着把药碗塞他嘴里的冲动:
“少说那么多,良药苦口懂不懂,赶紧的喝了,你看你苓窈姐姐多担心你。”
她眼神示意了一下苓窈。
苓窈立刻坐到床边:“小皮乖,喝了药,姐姐给你讲故事好不好?讲一个…嗯…讲一个关于特别特别厉害的彩虹史莱姆王的故事?它住在沼泽最深处,守护着最大的夜光菇丛…”
“彩虹史莱姆…王?”小皮艰难地把小脸从萧觉衣服里转出来一点,露出一只带着好奇和怀疑的眼睛,看着苓窈,“真的…有吗?比我的彩虹宝石…还亮?还…还大?”
“当然有!喝了药才有力气听嘛!说不定它还会送你一颗更大的彩虹宝石呢!”
祢浅赶紧抓住机会,把勺子又往前稳稳地送了送。
也许是彩虹史莱姆王的诱惑力太大,也许是苓窈温柔的声音太有安抚力,小皮犹豫了一下,终于像奔赴刑场似的,极其悲壮地张开了小嘴,紧紧闭上了眼睛。
祢浅眼疾手快,迅速把一勺药灌了进去。
“唔——!呕……!!!”
药汁入口的瞬间,小皮整张脸都痛苦地皱成了一团,身体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被萧觉牢牢按住。
他没忍住一个劲干呕:“好苦…骗人…我舌头…舌头麻了…”
苓窈赶紧把准备好的温水递到他嘴边:“快喝点水压一压,马上就不苦了。”
小皮就着苓窈的手,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水,眼角还挂着刚才呛出来的生理性泪水,看着可怜又委屈。
祢浅看着他这副惨样,无奈又心疼叹了口气。
她认命地又舀起一勺药,语气软了下来:
“长痛不如短痛,一口气喝完拉倒,萧觉,把他扶稳了!苓窈,准备好水!”
接下来的喂药过程,简首就是一场艰苦卓绝的小型战役。
每一勺药下去,都伴随着小皮含糊的抗议:
“我不要喝了呜呜呜!”
“我的舌头是不是坏掉了?”
“你们骗我……史莱姆王是骗人的!”
还有三人手忙脚乱的安抚:
“马上就好了……”
“真的是最后一勺了,不哭不哭。”
“水!苓窈快!水!”
“……”
好不容易,一碗药汁终于见底。
小皮像打了一场生死大战,彻底在萧觉怀里。
一旁的苓窈赶紧重新拧了条凉毛巾给他换上,又仔细地掖好被角,把他裹得像个温暖的蚕宝宝。
药力发作,小皮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眼睛也慢慢闭上了,只是长长的睫毛还在不安地颤动,偶尔发出一两声小小的抽噎。
三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明显的疲惫和狼狈。
“我的天…”萧觉轻轻把小皮放平躺好,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胳膊和僵硬的腰,“比被雷恩教官操练一天还累人,看着小小一只,生病了劲还不小,挣扎起来跟个小泥鳅似的。”
“废话,烧到说胡话了都,能不迷糊吗?”祢浅放下空碗,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腕,“这小家伙,烧成这样还惦记着冒险家呢,也算不忘初心了。”
苓窈坐在床边,没有离开,轻轻拍着小皮的背,像在哄他进入更深沉的睡眠,声音低柔得如同梦呓:
“小孩子嘛,生病的时候总是格外脆弱,也格外……真实。”
她看着孩童烧得红扑扑的小脸忍不住伸手,用指尖极轻地碰了碰小孩子滚烫的脸颊。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窗外,老根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长长的,暖金色的光晕透过窗棂,温柔地笼罩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
这一觉,小皮睡得天昏地暗。
等他再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窗外的天色己经黑了下来。
他的烧也退了。
那股要把人烤化的燥热感消散了,只余一些虚脱和微微的凉意。
小皮眨了眨眼,意识慢慢回笼。
然后,他看到了围在他床边的人影。
祢浅靠在窗边的椅子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手里还捏着一块拧干的毛巾。
萧觉则首接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沿,脑袋歪在一边,睡得正香。
只有苓窈还醒着,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书,借着床头柜上荧光蘑菇小灯柔和的光线,安静地看着。
她的侧脸在微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小皮刚动了一下,苓窈立刻察觉了。
她放下书,俯身过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声音轻轻的:
“小皮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她的手再次覆上小皮的额头,这一次,触感是温凉的,不再滚烫。
小皮摇摇头,嗓子还有点干干的沙哑:
“不难受了,就是…没力气…”
他环顾了一下西周,看着睡着的祢浅和萧觉,又看看苓窈眼底淡淡的青色,小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感激和不好意思的复杂表情。
他记得自己好像说了很多胡话,还…还哭了?
……他可是男子汉,男子汉怎么能哭呢!
一想到这些,小皮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
他下意识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试图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瓮声瓮气地说:
“那个…苓窈姐姐,我…我生病的时候,是不是…很麻烦啊?”
声音越说越小。
苓窈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轻轻拉了一下被子:
“怎么会麻烦呢?生病了就是要好好休息,有人照顾啊。你看,祢浅姐姐和萧觉哥哥都守着你呢。”
她指了指睡着的两人。
小皮小嘴抿了抿,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他犹豫了一下,小手在被窝里摸索了一阵,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来,摊开掌心。
“这个…”
小皮的声音像蚊子哼哼,眼睛都不敢看苓窈,只是固执地把手往前伸了伸:“给…给你们…谢谢…”
他说完就缩回了被子里。
苓窈看着那几颗闪烁着纯粹光芒的“宝石”,又看看被子里那个鼓鼓囊囊的小身影,心头瞬间被一种温暖而柔软的东西填得满满的。
“嗯,我们知道。”
“小皮最勇敢了,这些宝石,姐姐们和哥哥,都很喜欢,谢谢小皮。”她轻轻拍了拍那个被子卷,“再睡一会儿吧,睡醒了,让莉莎姐姐给你做香喷喷的蜜露炖肉,好不好?”
被子里的小鼓包动了动,发出一声含糊睡意的“嗯”。
那只小手也慢慢地缩了回去。
顿时,阁楼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和一种被依赖,被信任的暖意,无声在温暖的港湾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