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重新启动。
引擎的嗡鸣盖不住车内的死寂。
赵洋瘫在副驾,脸白得像刷了墙。
赵小湖蜷在后座,指甲抠着座椅,发出“吱呀”的细响。
没人说话。
我把赵洋送到他家楼下。
徐雅抱着孩子等在单元门口。
几天不见,她瘦脱了形。
眼窝深陷,颧骨凸出,头发枯草似的贴在额角。
怀里的小家伙蔫蔫的,小脸上赫然又添了几道新鲜的血痕。
像被什么尖利的东西狠狠挠过。
“老赵!”徐雅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它又来了!宝宝哭闹了好几个小时……”
赵洋踉跄下车,一把抱过孩子。
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伤痕。
“妈……妈我错了……您饶了孩子吧……”他对着空荡荡的楼道喃喃。
徐雅惊恐地环顾西周。
“没用!”赵小湖尖锐的声音从车里刺出来,“她对你失望透顶。你磕头磕死也没用!”
赵洋猛地回头,眼神血红。
“闭嘴!”
“我说错了吗?”赵小湖推门下车,高跟鞋踩得地面“咔咔”响,“她心里只有你这个宝贝儿子!爱有多深,恨有多重!”
“赵小湖!”赵洋像头被激怒的狮子。
“怎么?戳你肺管子了?”赵小湖冷笑,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几乎戳到赵洋鼻尖,“有本事你找她理论去啊!对着空气嚎什么丧!”
眼看兄妹俩又要吵起来。
我赶紧打圆场:“都少说两句!孩子要紧!”
徐雅抱着孩子瑟瑟发抖,无助地看着我。
“姚师傅……”她声音抖得不成调,“您说,这世上真有……真有那种东西吗?”
我喉咙发干。
高艳儿子墙上那幅狰狞的猫脸画,此刻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
扭曲的猫眼,咧到耳根的嘴,尖锐的爪子……
“听说小孩子眼睛干净,尤其是五岁以下的孩子,没被俗世浊气蒙了眼。他们有时候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
徐雅怀里的孩子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
闭着眼,小手胡乱挥舞,像是在驱赶什么。
哭声凄厉惊恐。
“又来了!又来了!”徐雅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抱住孩子。
赵洋手忙脚乱地拍哄,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道歉的话。
赵小湖嫌恶地皱紧眉头,扭身踩着高跟鞋走了。
我也开车走了。
在等红绿灯时,我跟朱大胆发语音,问猫脸老太太明明是上个世纪90年代东北地区的传说,那么现在21世纪的江城也有。
朱大胆过了半天回复说:“这玩意儿是普遍性的,不是独一无二的。现在城里空巢老人多啊!儿女不孝,老伴儿先走,就剩个猫狗作伴。那感情……啧,比亲儿女还亲!老人要是带着滔天怨气走的,如果死时怀里还抱着咽了气的猫狗,两股怨气拧成一股绳!就容易出这种邪祟!专挑阳气弱的小孩下手!气!报仇!”
语音断了。
我脑海中浮现赵洋母亲死时的画面。
枯瘦的老太太,怀里死死抱着只僵死的黑猫。
眼睛瞪得老大。
冻僵的。
哭死的。
伤心死的。
几天后。
深夜。
我开着网约车,接了个单,终点在阴阳路附近。
乘客下车后,我调头往回开。
午夜的城市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路灯昏黄,拉长着扭曲的影子。
车子驶过空寂的街道。
副驾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和朱大胆的聊天界面。
他好心劝我:“远哥,这事儿邪乎,能不管就别管!沾上晦气!”
我吃了块黑巧克力补充能量提神。
我也不想管,但是感觉和徐雅有缘,徐雅那么信任我。
咳咳咳……
车子拐进一条僻静的小路。
路灯坏了,只有车灯劈开前方浓稠的黑暗。
就在这时。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后颈袭来。
冰冷刺骨。
像有人对着我脖子吹了一口冰箱冷气。
我打了个激灵。
下意识瞥向后视镜。
镜子里。
后排座位上。
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佝偻的黑影!
穿着老式的、深色的斜襟褂子。
低着头。
花白的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
最恐怖的是那张脸!
在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但那绝不是人脸!
眼眶的位置,是两团巨大、歪斜、闪烁着幽绿光芒的圆点!
像猫眼!
鼻子塌陷扭曲。
嘴巴咧开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几乎延伸到耳根!
露出几颗尖利的、白森森的獠牙!
猫脸!
是那个猫脸老太太!
它就坐在我的车后座!
无声无息!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握着方向盘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指尖冰凉发麻。
我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惊叫冲出口。
透过后视镜,那双幽绿的猫眼,正首勾勾地盯着我。
冰冷。
怨毒。
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嘶……”
一个极其嘶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从后座传来。
带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土腥味和……若有若无的猫骚味。
“少管……闲事……”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那咧到耳根的猫嘴,似乎向上扯了扯,露出一个极其诡异、充满恶意的笑容。
“下一个……就是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
“啪!”
车内的顶灯毫无征兆地爆了!
碎片西溅!
眼前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仪表盘微弱的光。
“啊!”
我再也控制不住,短促地惊叫一声,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车子在空寂的小路上剧烈地甩尾,差点撞上路边的电线杆!
我惊魂未定地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喘气。
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
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过了好几秒,我才颤抖着,慢慢抬起头。
透过后视镜,战战兢兢地看向后座。
空了。
后排座位空空如也。
只有冰冷的皮革。
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只是我极度疲惫下的幻觉。
我颤抖着手,摸索着打开车门。
冰冷的夜风灌进来,让我打了个哆嗦。
我绕到车后座,拉开车门。
里面什么也没有。
没有佝偻的身影。
没有猫骚味。
只有我急促的呼吸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靠在冰冷的车门上。
夜风吹过,后背一片湿冷。
刚才那冰冷刺骨的触感。
那双幽绿怨毒的猫眼。
那嘶哑恶毒的警告……
绝不是幻觉!
那东西……
盯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