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着强烈的难受之感,问道:“刘强为什么要给杨蔚送药?”
“小刘……他也是为了蔚蔚好!虽然分手,虽然杨蔚嫁给了赵洋,但是小刘心里一首有杨蔚。他想帮杨蔚生个男孩。”杨母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强调,仿佛在说服自己。
“为啥一定要男孩?关他什么事?”我又问道。
“你们赵家那个老虔婆!重男轻女!刻薄得要死!蔚蔚要是生个闺女,在她手底下能有好日子过?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她猛地转向赵小湖,眼神像淬了毒的针。
“你妈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吗?!她连自己亲孙女都容不下!能容得下蔚蔚生的丫头片子?!”杨母质问道。
赵小湖脸色一白,嘴唇动了动,却无法反驳。
她老妈的确太过偏执。
害人害己。
“蔚蔚自己也怕啊!”杨母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身体微微颤抖,“她跟我说过,赵洋一年到头不着家,她一个人在城里,要是再没个儿子傍身,在那个家……在那个家,他就是根草!她……她也想生个儿子,拴住赵洋的心!让他多顾顾家!也少受点恶婆婆的欺负。”
“所以刘强送药,你们就让她吃了?医生不是说了吗?禁止服用住院观察?为什么不相信医生的话,要相信一个疯子前男友的话?”我问道。
那张报告单上冰冷的“违禁成分”、“潜在致命风险”几个字,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脑海里。
“我们哪懂啊!”杨父重重叹了口气,佝偻的背脊显得更加弯曲,声音里充满了迟来的、巨大的悔恨。
“小刘说得信誓旦旦,说是国外的好东西,他托了好多关系才弄到的!包装上全是洋文!看着就金贵!他说……他说好多有钱人家的媳妇儿都吃这个,保准生大胖小子!蔚蔚……蔚蔚她自己也想要啊!”杨母跟着说。
“她想要,你们就由着她?医生都警告了!”赵小湖忍不住尖声质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猜测,她既恨杨蔚父母的愚昧,更恨那个推波助澜的刘强,还有……那个造成这一切扭曲根源的母亲!
那是她的母亲。
她知道她母亲重男轻女的程度有多夸张!
“唉,我们老两口一辈子土里刨食,就知道生儿子是顶天的大事!蔚蔚吃了药,胎动很厉害,我们很担忧。可小刘说那是孩子在长力气,正在变成男孩。是好事!我们……我们哪知道那是孩子在……在受罪啊!!”
“首到她躺在产床上,血……那么多血……医生出来说,说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问我们她是不是乱吃了什么。我们才想起来那些药……”
我一声叹息。
那瓶被愚昧和执念奉为“希望”的“强胎丸”,最终成了催命的毒药。
杨蔚和她腹中那个被寄予了“拴住丈夫”、“稳固地位”厚望的孩子,都成了这场荒诞悲剧的祭品。
“杨蔚死得这么惨,怨气冲天,加上你们老两口日日夜夜的思念和痛苦……这些东西缠在一起,才催生出了那个寄柩妖?”我总结道。
杨父杨母看着我。
“寄柩妖是啥?”杨父问道。
“就是一种怨气凝结成的妖怪,附在家具上面。此后家里的东西莫名其妙地动,一家人都倒霉。”我解释说。
“没咋注意。”
“估计刘强注意到了,他早早偷走了,放在赵小湖家门口,报复赵小湖,所以你们家里没有出现稀奇古怪的事情。”
“或许吧。”
赵小湖咬牙切齿:“刘强!畜生!我去找他!”
我们立刻去丽诗趣苑小区。
那是刘强和付黄所在的地方。
车上,赵小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说……我哥他,为什么非要跑那么远?当海员,一年到头不着家?”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
“为了挣钱?听说海员待遇很好。”我猜测。
“不全是。”赵小湖摇摇头,眼神飘向窗外无尽的黑暗,“我妈……和我嫂子杨蔚处不来。从杨蔚进门第一天起,我妈就横挑鼻子竖挑眼。嫌她城里姑娘娇气,嫌她不会干活,嫌她花钱大手大脚……后来杨蔚怀孕,矛盾更大了。因为我妈恨不得一天三顿给她灌偏方,想让她生男孩。杨蔚受不了,两人三天两头吵。”
她苦笑了一下,带着无尽的疲惫。
我能理解杨蔚的痛苦。
“我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那个性子,你知道的,老实,嘴笨。劝不动妈,也说不过媳妇。家里整天鸡飞狗跳,乌烟瘴气。他跟我说过,每次船靠岸,一想到要回家,他就……他就喘不过气。”
赵小湖的声音低了下去。
“后来,他就申请调去了跑远洋的航线。越远越好,时间越长越好。他说,海上是苦,是寂寞,但至少,清净。眼不见,心不烦。”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他以为躲出去就没事了。他以为把钱寄回来,就能弥补……可结果呢?妈没了,杨蔚和孩子也没了,这个家,彻底散了。”
车厢里陷入一片沉重的死寂。
我对赵洋的印象再次改变。
原来赵洋的远走,并非全然无情,而是懦弱者在家庭风暴中绝望的逃离。
他以为背过身去,就能避开那噬人的漩涡,却不知命运的绞索早己悄然收紧。
这一切的悲剧,是命运的捉弄?
还扭曲的灵魂亲手酿成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