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枝那夜惊鸿一现的飞刀,像一盆冰水,彻底浇醒了林清挽的侥幸。她那位“林炎”夫君留下的,果然是个烫手山芋,还是随时会爆炸的那种。小农院的日子,表面在鱼丸的香气和景行叮当作响的铜板声里蒸腾着希望,底下却暗流汹涌。
林清挽的“持家之道”被迫升级。除了指挥景行扩大“鱼丸帝国”,新增了野菜馅和蘑菇馅,有反响,挺不错的,她开始不动声色地“整顿内务”。
首先是情报工作。她充分发挥了景行“小老板”的身份优势和人脉,主要是村里那帮馋嘴娃。每天景行卖完鱼丸回来,林清挽就端着碗加了料的糖水,用卖鱼丸的“巨款”买的红糖,效果拔群,笑眯眯地套话:
“景行啊,今儿去村口,见着什么新鲜人没?”
“村头二狗子他爹从镇上回来,说啥新鲜事儿没?”
“有没有看着面生、穿得挺体面的人打咱们村路过啊?”
景行捧着甜滋滋的糖水,小嘴叭叭地汇报,事无巨细:东头老张家的大黄狗跟西头老李家的花狗打架啦,货郎担子上新来了漂亮的头绳。他还悄悄地给娘买了一根最素的!村尾王寡妇家来了个远房表侄,穿得人模狗样的,就是眼神有点飘……
林清挽听得认真,脑子里飞快过滤。王寡妇的表侄?眼神飘?她默默记下,回头就让丹枝“无意间”路过王寡妇家附近,看看那表侄脚上的泥是田里的黄泥,还是官道上的灰土。
其次是防御工事。在丹枝“整理院子”的基础上,林清挽充分发挥了孕妇的“矫情”优势。
“桂枝啊,我夜里总听见耗子啃东西,心慌得很。你看能不能弄点味道冲的草药,撒在墙根?”
桂枝心领神会,第二天院墙根就多了一圈气味“芬芳”的艾草、雄黄混合粉末,蛇虫鼠蚁退避三舍,人踩上去也够呛。
“丹枝,这篱笆也太疏了,风大,吹得我头疼。能不能想法子编密实点?最好……带点刺儿?” 林清挽扶着额角,弱柳扶风状。
丹枝二话不说,砍回一堆韧性十足、带着尖刺的荆棘条,硬生生把原本稀疏的篱笆,加固成了低配版的铁丝网,还很有心机地在几个隐蔽位置留了“活扣”,方便她夜间“巡逻”时悄无声息地进出。
修竹对此依旧保持沉默,但他采药归来的背篓里,开始频繁出现一些林清挽叫不上名字、但桂枝见了会微微点头的植物。桂枝将它们晒干研磨成粉,混在驱虫药粉里,或者悄悄涂在丹枝那些“随手”放在墙头的尖锐石片上。母子三人,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在“家园防御战”上达成了无声的默契。
日子在这种外松内紧的状态下又滑过一段。鱼丸生意越发红火,景行甚至发展了几个村里的“小代理”,用小鱼干当“工资”,组建了“景氏鱼丸分销网络”,颇有几分商业奇才的雏形。林清挽的孕肚像吹气球一样鼓了起来,行动更是不便,大部分时间歪在炕上当“总指挥”。
这天下午,景行像只快乐的小鸟飞进院子,小脸红扑扑的,带着压不住的兴奋:“娘!娘!大生意!天大的生意!”
林清挽正被桂枝按着浮肿的脚踝,闻言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哦?景老板又拿下哪个村的代理了?”
“不是代理!”景行激动地手舞足蹈,“是贵人!真正的贵人!镇北边那个好大好大的别院您知道吧?听说里头住着从京城来的大人物家眷!他们家管采买的管事今天路过村口,尝了我的鱼丸,赞不绝口!一口气定了二十份!说以后每天都要这个数!现结铜板!”
他掏出一个小沉甸甸的钱袋,哗啦啦倒在炕沿上,黄澄澄的铜板足有几十枚!“定金!娘!这是定金!”
京城?大人物家眷?别院?
这几个关键词像冰锥,瞬间刺穿了林清挽因孕期而有些昏沉的神经!
她猛地坐首了身体,动作快得桂枝都吓了一跳:“哪个别院?管事长什么样?他还说什么了?”
景行被母亲突然的严肃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就是……就是镇子北边山脚下,围了好高白墙的那个大院子啊。管事……是个胖胖的伯伯,穿着绸缎褂子,说话挺和气的。他就说鱼丸味道新奇,府里的夫人小姐们或许喜欢,让我每天辰时初,也就是早上七点,送到别院西角门……”
他看母亲脸色不对,声音越来越小,“娘……这生意……不好吗?”
好?好个鬼!这简首是催命符!
林清挽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京城来的贵人,偏巧在这时候对她的鱼丸感兴趣?是巧合?还是……有人顺藤摸瓜?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摸了摸景行的头:“生意……自然是好的。只是那别院离得远,你天天跑,娘不放心。” 她看向安静侍立在一旁的桂枝,“桂枝,明天起,你陪景行一起去送鱼丸。”
桂枝眼神微凝,立刻垂首应道:“是,夫人。” 声音平静无波。
“丹枝,”林清挽的声音沉了下来,“今晚开始,守夜的位置,往前挪到篱笆墙根。眼睛……放亮点。”
丹枝抱着手臂站在门边阴影里,闻言,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镇北的方向。
景行看看突然变得紧张的娘亲,又看看沉默的桂枝和气息陡然冷厉的丹枝,小脸上的兴奋彻底褪去,只剩下茫然和一丝不安。他隐约觉得,这桩“大生意”,好像给家里带来了某种不一样的东西。
空气中,鱼丸残留的香气似乎都带上了一丝风雨欲来的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