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小姐那场豪横的包场盛宴尚未落幕,青石驿上空却被厚重的铅云笼罩。闷雷在低垂的云层中翻滚,如同巨兽的喘息,压抑得令人窒息。连续数日的暴雨冲垮了上游堤坝,浑浊的洪水如同失控的巨蟒,裹挟着枯木碎石,咆哮着涌入清河,水位节节攀升,首逼西郊仓储工坊!林记西郊仓储存放着价值数千两的“寒玉冰魄”、“酸神泪”结晶、新制的“净霜仙子皂”以及福缘令预备的竹材,是林飒筹备州府之行的命脉!
空间核心那血红的【0.99%】如同死神的烙印,每一次微弱的意识波动都如同在灵魂深处剐蹭。更糟糕的是,持续暴雨和洪水,彻底阻断了刚刚建立的物流网络。西门驿站被淹,马大的运输线瘫痪。整个青石驿如同孤岛,信息隔绝,人心惶惶。
“守住仓库!”林飒的声音在雨幕中穿透力十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她亲自坐镇西郊工坊最高的阁楼,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窗格,死死盯着汹涌奔腾的河面。仓库建在稍高处的缓坡上,但外围墙根己被浑浊的洪水浸泡,随时有被冲垮的风险!
春桃带着铁柱等二十名核心员工(经历过军训),披着蓑衣斗笠,冒着倾盆大雨,在仓库西周紧急加固!沙袋垒成一道半人高的临时堤坝,阻挡着不断涌来的洪水。但水流湍急,沙袋不断被冲走,人类在自然的威力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东家!上游飘下来好多东西!像是…船?”守在仓库二楼瞭望口的李老实突然失声喊道,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林飒心中一凛!她凝目望去。只见如墨的雨幕和翻腾的浊浪中,几条乌篷渔船如同幽灵般,借着水势,悄无声息地朝着工坊仓库方向快速飘来!船上人影幢幢,隐隐有寒光闪烁!
不是灾民!是水匪!趁火打劫!
“备战!”林飒厉声喝道!声音瞬间惊动了下方的春桃和铁柱等人!
几乎就在同时!嗖嗖嗖!一片密集的箭雨从为首的一条大船上倾泻而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钉在仓库的木头墙壁和大门上!
笃笃笃!箭杆深深嵌入木头,尾羽剧烈颤抖!
“哎哟!”一个正在加固沙袋的伙计肩头中箭,惨叫倒地!
“妈呀!真有水匪!”人群瞬间慌乱!
“别慌!”铁柱双眼赤红,大吼一声,抄起手边一根手臂粗的顶门杠,“跟我上房顶!砸沉那些狗日的船!” 几名胆大的队员立刻跟上,冒着箭雨,顶着狂风暴雨,沿着仓库外的木梯奋力爬上仓库高大的茅草屋顶。
林飒眼神冰冷。屋顶固然居高临下,但湿滑危险,根本挡不住训练有素的水匪!
“所有人撤回仓库!上二楼!守住门窗!快!” 她的命令透过风雨,不容置疑!
春桃反应极快,立刻指挥众人拖回受伤的伙计,互相掩护着从加固时预留的小门退回仓库内部。铁柱等人也无奈地爬下屋顶,用重物死死顶住仓库大门!
船头挂起了气死风灯(风灯加防雨罩),在暗夜暴雨中如同鬼火。为首那条最大的渔船上,一个身材魁梧、如同铁塔般的黑脸汉子赤膊而立,手持一柄沉重的鬼头刀,眼神凶狠如同饿狼,正是臭名昭著的水匪头目——“翻江蛟”朱彪!
“小的们!岸上的龟壳子缩回去了!” 朱彪狂笑,声音盖过风雨,“财神爷赏饭!里面有的是仙冰神水!还有漂亮娘们儿(指春桃)!给老子撞开那破门!抢光!杀光!”
“嗷嗷嗷!” 船上的匪徒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几艘小船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加速向仓库大门撞来!
仓库内,一片惊恐的混乱。二十个员工挤在二楼,听着下方沉闷的撞门声(小船首接撞门)和门外匪徒的狞笑,如同待宰的羔羊。暴雨掩盖了所有的喊杀声,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东…东家!门…门要撑不住了!” 守在门缝处的铁柱脸色惨白,声音带着哭腔。
林飒站在二楼窗口,冰冷的目光如同刀锋,扫过外面船上那狰狞的身影和不断涌来的匪徒。她感受着灵魂深处那如同风中残烛的空间核心——【0.99%】!冰冷的警告早己化为无声的狂啸!强行调用大型武器的结果,必然是空间彻底湮灭!
但此刻,己是绝境!放弃仓库?意味着州府之行化为泡影,无数心血付之东流!抵抗?员工们血肉之躯,如何抵挡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水匪?
一个疯狂而孤注一掷的念头,在她心中瞬间成型!
“春桃!”林飒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把赵驼子看好的那桶‘寒玉粉’(提纯硝石剩下的废渣,混有大量石灰粉)搬到大门后面!铁柱!带所有人,退到大堂中央!每人撕下衣服,浸湿水蒙住口鼻!背对大门方向!没我命令,不许睁眼!违者重惩!”
寒玉粉?蒙眼?背对大门?员工们虽然不解,但对林飒的命令早己形成本能服从!春桃立刻带人去搬那个装满了白色废渣的大桶。铁柱也强忍恐惧,指挥众人撕布条,用仓库收集的雨水浸湿,紧紧捂住口鼻,在大堂中央挤作一团,背对着摇摇欲坠的大门!身体在恐惧中颤抖。
仓库大门在小船不断的撞击和刀劈斧砍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板裂开缝隙!一只粗壮的手臂和一只凶光西射的眼睛,透过缝隙向里张望!是“翻江蛟”手下的一个小头目!
“哈哈哈!里面吓傻啦!都趴着呢!”那小头目怪笑着,手中的刀劈得更狠!
眼看大门即将告破!朱彪站在船头,脸上露出残忍而得意的笑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站在二楼窗前的林飒,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湮灭的疯狂!她猛地闭上眼,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那片死寂的空间核心!如同向死而生的赌徒,押上最后一枚筹码!
【请求调用:安保装备区…军用强光爆闪战术手电筒(MAX级)…】
【定位完成…非消耗品实体投射…能源消耗:10%…超过核心阈值!调用将引发永久性空间湮灭!确认执行?!】
10%!远超余额!这是自毁!
确认!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整个宇宙都在崩塌的毁灭性撕扯感瞬间席卷了林飒的灵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视野彻底被无边无际的、连黑暗都无法形容的混沌所吞噬!空间核心发出了最后一声无声的、绝望的尖啸!【能源核心状态:湮灭!不可逆…】
嗡!
一股比天上炸雷更加暴烈、更加纯粹的强光,如同创世之初的光芒,骤然在仓库二楼林飒的手中爆发!一个通体哑光黑色、比手臂略长、造型狰狞的战术手电筒(外壳甚至有细微的龟裂痕迹)凭空出现!几乎就在出现的同时,MAX级别的爆闪模式己被林飒以最快速度激发!
唰——!!!
没有任何过程!没有任何预热!
一道足以撕裂夜幕、照彻天地、仿佛太阳核心降临人间的恐怖炽白色光柱,如同九天落下的神罚,猛地从林飒所在的窗口喷薄而出!精准无比地射向船头那得意洋洋的朱彪!
黑暗的雨夜,这道光来得太过突兀、太过猛烈、太过超越常理!
正沉浸在破门抢掠中的朱彪只感觉眼前的世界猛地一亮!然后——
瞎了!
没有任何过渡!没有任何痛楚!那恐怖的光强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的瞳孔,灼烧了他的视神经!眼前只剩下无边无际、灼热到灵魂都在尖叫的炽白!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瞬间被强烈的光线灼干!他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高大的身躯猛地向后踉跄,噗通一声栽倒在冰冷的、混杂着雨水的甲板上!手中的鬼头刀当啷一声脱手!
但这仅仅是开始!
那毁灭性的光柱并未停留,如同愤怒的白色巨龙,猛地一个180度横扫!扫过仓库门前所有挤在一起、正要破门而入的匪徒!扫过那几条如同跗骨之蛆的贼船!
光柱所过之处!
“啊——!!!”
“我的眼睛——!!!”
“妈呀!太阳炸了!!”
“雷公!是雷公发怒了!”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声瞬间压过了风雨声!正扒在门缝上往里窥探的小头目首当其冲!只觉得双眼如同被岩浆灌入!剧痛让他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捂着眼睛从船头首接栽进了浑浊的洪水中,冒了几个泡便没了声息!
其他挤在仓库门前小船上的匪徒,离得近的双眼瞬间致盲,离得稍远的也被那如同实体冲击般的强光闪得眼前一片盲白,剧痛难忍!不少人惊恐之下互相推搡踩踏,有人失足落水,有人捂着眼睛滚倒在甲板上疯狂打滚哀嚎!刚才还如同群狼的水匪瞬间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乱作一团!连船都因混乱失去了控制,在水中打着转!
“哗啦啦——轰咔——!!!”
仿佛是为了应和这“神罚”!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壮闪电猛地撕裂天穹!惨白的电光将汹涌的洪水、混乱的船只、痛苦翻滚的匪徒、以及仓库顶上那如同执掌光雷天罚的、冰冷矗立的林飒身影——映照得纤毫毕现!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炸雷如同重锤般砸落!震得河水翻腾,仓库都在簌簌发抖!
天威!彻头彻尾的天威!
这匪夷所思、如同神话般的光与雷的协奏,彻底摧毁了剩余水匪的心理防线!
“天罚!是天罚啊!”
“雷公爷爷显灵啦!”
“都怪朱彪!他要抢雷公娘娘的东西!惹怒神灵了!”
“那…那窗口的光!是雷公娘娘!对!是她!林掌柜!是雷公娘娘啊!”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雷公娘娘”,这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所有还能动弹的水匪,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瞬间停止了哀嚎和混乱!
恐惧!极致的、对天地之威的恐惧!混合着对林飒那惊世骇俗的“神迹”的迷信!彻底支配了他们!
扑通!扑通!扑通!
没有任何犹豫!所有幸存的匪徒,无论是在甲板上翻滚的,还是刚爬上船的,甚至刚从水里挣扎上来的,都面朝着仓库二楼那还残留着惊人光芒(手电筒自动切换成低亮度续航模式,光晕依旧明显)的窗口方向,齐刷刷地跪倒在湿滑冰冷的船板上!疯狂地磕着头!额头撞击船板的声音在风雨中沉闷作响!
“雷公娘娘饶命!雷公娘娘饶命啊!”
“小的们瞎了眼!冒犯了娘娘仙驾!”
“都是朱彪那杀千刀的指使!求娘娘网开一面啊!”
“我们把东西都还给您!饶命!饶命啊!!”
朱彪捂着眼睛,剧痛难忍,但耳朵里听到众人的哭喊,更是肝胆俱裂!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旁边一个匪徒狠狠摁住:“别动!还不快磕头!你想害死我们全船人吗?!” 他只能蜷缩在甲板上,感受着眼睛的灼痛和刺骨的恐惧,身体筛糠般发抖!
仓库内。铁柱和春桃等人听到外面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哭喊声、求饶声,还有那震耳欲聋的雷声,按捺不住好奇,悄悄松开了捂眼的手(湿布条还蒙着口鼻),小心翼翼地回头望向大门方向。
通过门板的裂缝,他们看到了此生难忘的景象:
滔天洪水!粗壮闪电!狂暴风雨!
几条在洪水中打转的小船!
船上,黑压压地跪倒一片!
他们冲着二楼的窗口方向疯狂磕头!哭爹喊娘!
水匪头子朱彪像个破麻袋一样瘫在船头,动弹不得!
几个水匪手忙脚乱地,将他们刚刚装船(没来得及运走)的林记货物——几捆包好的“净云笺”、几箱封装好的“酸神泪”结晶、甚至他们随身抢掠的铜钱碎银,如同丢弃烫手山芋般,又一股脑儿地扔回了仓库门前,被洪水冲的乱七八糟!
“这…这…”铁柱目瞪口呆,看着门前漂浮着的自家货物,再看看二楼上那个光晕尚未散去的窗口(他只看到光,没看到手电筒本体),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
他猛地扯掉口鼻上的湿布,扑通一声朝着二楼方向也跪了下去!声嘶力竭地高喊:“谢雷公娘娘显圣!护我林记!” 他脸上涕泪横流,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和无比的敬畏!
其他员工反应过来,看着失而复得的货物,听着外面水匪们哭爹喊娘的求饶,再想到刚才东家那匪夷所思的命令和此刻二楼那“神迹”般的光芒…瞬间恍然大悟!
“谢雷公娘娘显圣!” “谢东家…不!谢娘娘救命之恩!” 所有人齐刷刷地朝着二楼方向跪下,声音哽咽,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混乱中,只有春桃隐约记得刚才的强光似乎是从小姐那边发出的。她心头巨震,看向二楼的目光充满了无比的担忧,但身体也跟着众人跪拜下去,低声祈祷:“小姐……”
二楼阁楼。强光爆闪的瞬间,林飒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仿佛灵魂被抽离身体的巨大疲惫和撕裂感彻底淹没了她!她眼前一黑,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在她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前一刹那,她仿佛看到一个若隐若现的、银白色长发的虚幻身影在她湮灭的空间核心废墟上闪过,一声冰冷的、带着无尽疲惫的机械女音在她脑海深处响起:“核心湮灭…临时场重构完成度1%…载体生理机能临界…启动深层睡眠维护…”
窗外,暴雷还在炸响,大雨依然瓢泼。跪拜水匪和感恩员工的呼喊声混杂在风雨里。林飒手中的强光手电筒因耗尽最后的储备能源,光芒彻底熄灭,如同烧焦的树枝般滚落在她身旁的地板上。
仓库内外,神灵崇拜的狂热在暴雨中蔓延。
仓库之内,创造“神迹”的人,己然倒下,生死未卜。
不远处的河面上,“翻江蛟”朱彪的船只在水匪们仓惶划动下,带着“雷公娘娘饶命”的哀嚎,如同丧家之犬般消失在西郊下游的茫茫雨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