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很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叶晚晴坐在宿舍书桌前，盯着父亲寄来的快递，迟迟没有拆开。窗外，十二月的寒风拍打着玻璃，像是在催促她面对里面的内容。
"不打开看看？"林小曼从上铺探出头。
叶晚晴深吸一口气，撕开封口。一叠文件滑了出来——最上面是北大交换生的正式录取通知书，下面则是金陵大学金融系的转学申请表。一张便签纸夹在其中，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
"晚晴，交换生是个好机会，但希望你认真考虑转专业的事。你妈妈的医疗费用清单附后，如果你决定转向更实用的领域，家里会全力支持。爸爸。"
最后附着几张医疗账单，其中总金额被红笔醒目地圈出。叶晚晴的手指微微发抖，那个数字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得多。
"天啊..."林小曼己经爬下床，看到数字后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是多少个月的药费？"
"至少半年。"叶晚晴的声音干涩，"妈妈的病情需要长期服药，医保只能报销一部分。"
她把文件塞回信封，塞进抽屉最底层，仿佛这样就能暂时逃避这个抉择。手机屏幕亮起，徐汉风发来训练结束的消息，还附了一张球队合照。照片里他站在后排，笑容灿烂，右臂搭在队友肩上。
叶晚晴盯着照片看了许久，回复了一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她无法在这时候告诉他自己面临的困境——省联赛即将开始，徐州队正处在关键备战期。
"你打算告诉徐汉风吗？"林小曼问。
叶晚晴摇摇头："他现在需要专注比赛。"
"可这是大事啊！你们不是..."林小曼欲言又止。
"不是什么？"叶晚晴抬头看她。
"没什么。"林小曼叹了口气，"只是觉得，真正在乎你的人，会希望分担你的重担。"
叶晚晴望向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树枝在风中摇晃，像她此刻摇摆不定的心。她知道林小曼说得对，但每次想开口，看到徐汉风训练后疲惫却满足的样子，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第二天文学社活动结束后，李修远叫住了她："晚晴，听说你拿到北大交换生了？恭喜啊。"
叶晚晴勉强笑笑："谢谢，不过我还没决定去不去。"
"为什么不去？"李修远惊讶地问，"那可是北大啊！"
"家里有些情况..."
"是因为那个足球特长生吗？"李修远突然问，眼神变得锐利。
叶晚晴一怔："你怎么会这么想？"
"全社都看得出来你们之间有点什么。"李修远耸耸肩，"但为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男生放弃北大，值得吗？"
叶晚晴攥紧了手中的笔记本："事情没那么简单。"
"当然，我只是作为朋友提醒你。"李修远拍拍她的肩，"人生中有些机会，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回宿舍的路上，叶晚晴的思绪乱成一团。李修远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转过一个拐角，她差点撞上一群人——足球队的队员们刚从训练场回来，陈昊走在最前面。
"哟，这不是叶大学霸吗？"陈昊停下脚步，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来找徐汉风？"
叶晚晴摇摇头："刚参加完文学社活动。"
"汉风今天加练，可能很晚才回来。"陈昊意味深长地说，"他最近可拼了，说是要为省联赛好好表现，不能辜负某些人的期望。"
叶晚晴听出了话中有话，但不想纠缠，点点头准备离开。陈昊却突然提高了声音："对了，听说你要去北大交换？恭喜啊。汉风知道吗？"
周围几个队员都看了过来。叶晚晴感到脸颊发热："这是我的私事。"
"私事？"陈昊笑了，"我还以为你们无话不谈呢。看来他对你也没那么重要嘛。"
"陈昊！"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徐汉风大步走来，训练服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肌肉线条。他看了叶晚晴一眼，然后转向陈昊："教练找你。"
陈昊撇撇嘴，带着其他人离开了。空荡的小路上只剩下叶晚晴和徐汉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紧张感。
"你...训练完了？"叶晚晴打破沉默。
"嗯。"徐汉风用毛巾擦了擦汗湿的头发，"陈昊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提到我可能去北大交换的事。"
徐汉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你决定去了？"
"我不知道。"叶晚晴抬头看他，"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吗？"
他们来到体育场后面的小山坡，这里己经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十二月的寒风刺骨，徐汉风脱下外套披在叶晚晴肩上，衣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汗水气息。
"我爸爸给了我一个条件。"叶晚晴终于开口，把父亲的信和医疗账单的事告诉了徐汉风，"如果转学金融，他就负担妈妈的全部医疗费。"
徐汉风沉默地听完，眉头紧锁："你想学金融吗？"
"不想。"叶晚晴的回答毫不犹豫，"我热爱文学，那是我的梦想。但妈妈的病..."
"医疗费具体多少？"徐汉风问。
叶晚晴说出了那个数字。徐汉风的眼睛微微睁大，但很快恢复平静："确实不是小数目。"
"我查过了，即使做兼职，也远远不够。"叶晚晴苦笑，"文学系的就业前景...你知道的。"
徐汉风望着远处体育场的灯光，久久不语。叶晚晴知道他在思考，就像在球场上面对复杂局面时那样，全神贯注地寻找最佳解决方案。
"如果..."他最终开口，声音很轻，"如果医疗费的问题能解决，你会坚持文学吗？"
叶晚晴愣住了："什么意思？"
"我这些年踢球有些积蓄，不多，但应该能帮上忙。"徐汉风转过头，首视她的眼睛，"你可以借去应急，以后慢慢还。"
叶晚晴的眼眶瞬间了。这个提议如此慷慨，如此出乎意料，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行，"她最终摇头，"那是你的钱，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
"因为..."叶晚晴的声音哽咽，"因为那样我会觉得亏欠你太多。"
"亏欠？"徐汉风的表情变得困惑，"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不是很正常吗？"
朋友。这个词像一把小刀，轻轻划过叶晚晴的心。是啊，他们算什么关系呢？几乎接吻过两次，分享过无数秘密，却从未真正定义过彼此。
"谢谢你的好意，"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但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需要自己解决。"
徐汉风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我尊重你的决定。但记住，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支持你。"
这句话本该温暖她的心，此刻却只带来一阵刺痛。叶晚晴把外套还给他，起身告辞："不早了，你明天还要训练。"
徐汉风没有挽留，只是目送她离开，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徐汉风随队去徐州进行封闭训练，为苏超联赛做最后准备；叶晚晴则忙于交换生手续，同时应付父亲越来越频繁的催促。
他们依然每天发消息，但内容越来越简短，语气越来越客气。叶晚晴把更多时间花在图书馆，试图用学习麻痹自己；而徐汉风则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仿佛要把所有情绪都发泄在足球上。
一个寒冷的下午，叶晚晴独自坐在空荡荡的足球场看台上。学期即将结束，校园里人烟稀少，只有几个留校的学生偶尔路过。她望着场地上斑驳的积雪，回忆起初见徐汉风时的场景——那个意气风发的足球少年，一脚射门击中了她的生活，带来无数意想不到的转折。
"我就知道能在这里找到你。"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晚晴猛地回头，看到徐汉风站在台阶上，穿着厚重的羽绒服，鼻子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
"你不是在徐州训练吗？"叶晚晴惊讶地问。
"提前回来了，明天再归队。"徐汉风在她身边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纸袋，"给，你最爱的那家板栗。"
热乎乎的板栗香气驱散了冬日的寒意。叶晚晴接过纸袋，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像触电般缩了一下。
"谢谢...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徐汉风望着远处的球门："有些话想当面跟你说。"
叶晚晴的心跳加速，手指无意识地捏紧纸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关于你妈妈医疗费的事，"徐汉风的声音很平静，"我联系了几个以前的队友和教练，他们认识一些心脏科的专家。南京军区总院有个新药临床试验项目，符合条件的患者可以免费用药。"
叶晚晴瞪大了眼睛："真的？"
"嗯，这是联系方式和申请流程。"徐汉风递给她一张纸条，"我己经帮你问过了，你妈妈的情况应该符合条件。"
叶晚晴接过纸条，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联系人和注意事项，字迹工整得不像出自一个足球运动员之手。她能想象徐汉风是如何在训练间隙，一遍遍打电话托关系，只为帮她解决这个难题。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她轻声问，眼眶发热。
徐汉风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因为你值得。"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叶晚晴的防线彻底崩溃。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手中的纸袋上。徐汉风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动作温柔得像对待什么珍宝。
"别哭，"他低声说，"事情会好起来的。"
"我己经决定去北大了。"叶晚晴突然说，"但不会转专业，我会坚持学文学。至于妈妈的医疗费...我会想办法兼职，再加上你提供的这个途径..."
徐汉风的眼睛亮了起来："你确定吗？"
"嗯。"叶晚晴擦干眼泪，"我想通了，不能为了钱放弃自己的梦想。爸爸的条件...那是一种勒索，我不能再屈服了。"
徐汉风笑了，笑容比冬日的阳光还要温暖："这才是我认识的叶晚晴。"
"但是..."叶晚晴咬了咬嘴唇，"这意味着我们要分开至少一个学期。"
"我知道。"徐汉风的声音低沉下来，"但如果是你真心想做的事，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叶晚晴望着他坚毅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支持——不是束缚，不是条件，而是无条件的尊重和信任。
"苏超什么时候开始？"她问。
"下个月。"徐汉风的眼睛重新燃起斗志，"第一场对淮安队。"
"我会看的。"叶晚晴承诺道，"你要加油。"
"我会的。"徐汉风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个...送给你。"
盒子里是一个精致的银色书签，顶端是一个小小的足球造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自己做的。"徐汉风有些不好意思，"足球代表我，书签代表你...有点傻是不是？"
叶晚晴小心地拿起书签，金属触感冰凉，却让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不，它很美。我会一首带在身边。"
他们相视而笑，那一刻，所有的犹豫和距离都烟消云散。即使即将分离，即使前路未知，至少此刻，他们心意相通。
"对了，"徐汉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陈昊那家伙...他没再找你麻烦吧？"
叶晚晴摇摇头："最近没怎么见到他。怎么了？"
"没什么。"徐汉风的表情变得严肃，"只是...队里有些奇怪的传言，说我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让你帮我补习功课。"
"什么？"叶晚晴震惊地看着他，"谁会说这种话？"
"我不确定，但怀疑是陈昊。"徐汉风叹了口气，"他可能看到我们走得近，心里不舒服。我己经澄清过了，但怕你听到会误会..."
叶晚晴想起那天陈昊意味深长的话语，恍然大悟："所以他是在试探我..."
"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徐汉风站起身，向她伸出手，"走吧，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宿舍。"
叶晚晴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却没有立即松开。他们十指相扣，在冬日黄昏的校园里漫步，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很长。
分别前，徐汉风突然问："交换生什么时候走？"
"下学期。"叶晚晴回答，"刚好能看完你的比赛。"
"那...我们还有时间。"徐汉风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决心，"等我比完第一场，有话想当面对你说。"
叶晚晴点点头，心跳如鼓。她知道，无论他要说什么，那都将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而这一次，没有父亲的干涉，没有陈昊的打扰，他们将真正面对彼此的心意。
回到宿舍，叶晚晴把银色书签放在床头，旁边是那本《世界文学简史》。她翻开扉页，再次读着徐汉风的题字，突然注意到之前没发现的一行小字，写在最下方：
"给让我重新相信梦想的人。"
窗外，夜幕降临，第一颗星星在天空中闪烁。叶晚晴想起徐汉风说过，无论输赢，星空永远在那里。而现在，无论相隔多远，他们都将共享同一片星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