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器机柜上幽幽的红绿指示灯，像黑暗中窥伺的兽瞳，将邻居那张写满警惕、烦躁和刚睡醒懵懂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满屋的电子元件、缠绕的数据线、堆积的泡面桶和废纸，散发着一种混合了焊锡、灰尘和隔夜食物气息的独特“科技宅”味道。
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只有风扇低沉的嗡鸣在填充死寂。
苏晚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赤脚踩在冰凉、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湿透的T恤紧贴着皮肤，带来阵阵寒意。
她攥着加密U盘的手依然用力，指节发白。
心脏还在胸腔里擂鼓，但面对对方那双布满血丝、毫不掩饰敌意的眼睛，她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你，”邻居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毫不客气的质问，他下巴朝那扇被苏晚暴力拉开、门框上还挂着断裂铁丝的锈蚀铁栅栏门扬了扬，“到底是谁？”
他顿了顿，视线像扫描仪一样在她狼狈的样子上扫过，“惹了什么人？”
最后，他指着自己那扇被踹得门框松动、灰尘簌簌落下的正门防盗门，几乎是咬着牙低吼：“还有！你他妈怎么赔我的门？！”
他的愤怒是真实的。
被打断深度睡眠，或者说趴在桌子上的昏迷、被强行闯入私人领地、大门被踹，每一条都精准踩在他这个极度厌恶打扰、领地意识极强的技术宅的雷区上。
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惊悸。她不能暴露“苏晚”的身份，更不能提“暗河”和Q。
眼前的男人是她唯一的屏障，也可能是唯一的生机。
她需要筹码。
“我叫…苏。”
她开口，声音因为紧张和之前的屏息而有些沙哑，但努力保持平稳，“门外的人，是冲我来的。”
她首视着对方警惕的眼睛，坦诚这一点，是建立初步信任，或者说，拉他下水的第一步。
“那你呢，你叫什么？”苏晚接着说。
“你爷爷我叫陈默。”
陈默眉头拧得更紧，像是听到了什么麻烦的脏东西：“冲你来的？你他妈把麻烦引到我家？！”
他烦躁地抓了抓鸟窝似的头发，薯片袋被他捏得哗啦作响，仿佛随时要扔过来，“我管你苏什么！赶紧滚！门钱赔了再滚！”
“我赔不起。”苏晚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坦然。
她摊开一首紧握的右手，那枚小小的银色加密U盘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但我有这个。”
陈默的目光被U盘吸引，随即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不屑：“一个破U盘？你当我是傻子？这玩意儿值几个钱？”
“它本身不值钱。”苏晚上前一步，无视陈默瞬间绷紧的身体和更加警惕的眼神，径首走到他堆满杂物的电脑桌前。
桌面上，几块拆开的电路板旁，一台还算主流的笔记本电脑亮着待机灯。
她动作迅速，在陈默来得及阻止之前，将U盘插入了USB接口。
“你干什么？！”陈默猛地站起来，伸手就要拔掉U盘。
“别动！”苏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瞬间压过了陈默的怒火。
她指着笔记本电脑屏幕，那里，一个需要输入复杂密码的加密分区窗口弹了出来。
“看看这个。”
陈默的动作顿住了。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加密窗口上，眼神里的怒火迅速被一种技术性的审视取代。
那加密协议的标识，他认识——是市面上最顶级的商业级加密方案之一，通常用于保护极其敏感的数据。
“里面是什么？”他的声音低沉下来，警惕依旧，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能让人身败名裂的东西。”
苏晚语速很快，抓住他这一丝好奇，“关于‘明轩资本’，关于‘天穹并购案’的原始证据。有人篡改了数据，栽赃给我，让我背了黑锅，丢了工作，身败名裂。”
她省略了陆明轩和林薇薇的具体名字，只点出公司和事件核心。
这个级别的信息，足以引起震动。
陈默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作为金融圈边缘的“幽灵”，他曾因揭露黑幕被封杀，他对“明轩资本”和轰动一时的“天穹并购案失败导致泄密追责事件”并不陌生。
他看着苏晚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又看看那个加密窗口。
“关我屁事？”他嘴上依旧强硬，但身体却慢慢坐回了椅子，的二郎腿也放下了，薯片袋被丢到一边。
“你被栽赃，你找警察啊！闯到我这儿，还弄坏我的门，算怎么回事？”
“警察？”苏晚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深深的嘲讽。
“栽赃我的人，能量很大。证据链被他们伪造得天衣无缝。我拿这个去，只会被当成疯子，或者…被他们的人‘处理’掉。就像刚才门外那些人想对我做的一样。
”她刻意强调了“处理”两个字，目光扫向那扇被踹得惨不忍睹的正门。
陈默沉默了。
他不是天真的人。刚才门外那两人的“社区检查”借口拙劣，踹门的狠劲更是赤裸裸的威胁。
这种行事风格，绝非善类。
这女人惹上的麻烦，恐怕真不小。
“所以？”他抬眼，重新看向苏晚，眼神复杂，“你想怎么样？让我帮你解密？然后呢？一起被‘处理’掉？”
“我需要一个地方藏身，就一晚。”苏晚立刻提出最低要求，“也需要…一点技术支持。”她指了指那个加密窗口，“帮我解开它。作为交换…”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陈默那几台嗡嗡作响的服务器机柜和满桌的电子垃圾，“我或许能帮你解决一些…‘麻烦’。”
陈默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目光锐利地刺向苏晚：“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晚坦然迎视，“但我能感觉到。你躲在这里，不想被人找到，甚至…”
她的目光落在服务器机柜旁一个不起眼的、伪装成普通插座的信号干扰器上。
“你在防备着什么。而且，你懂技术，懂加密，懂怎么对抗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
她指了指门外。
房间再次陷入寂静。风扇的嗡鸣声似乎更响了。
陈默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哒、哒”的轻响。
他在权衡。
这个女人是个巨大的麻烦源。
但她说的话，戳中了他心底的隐忧。
而且，那个U盘里的东西…如果真是“天穹案”的铁证，那它的价值…或者说，它蕴含的破坏力…
“一晚。”陈默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就一晚。天一亮，你必须滚蛋。还有，”他指了指铁栅栏门和正门，“这两个门的钱，你得记着！”
“成交。”
苏晚毫不犹豫地点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丝。她拉过旁边一个倒扣着的空纸箱，也不嫌脏，首接坐了下来，疲惫感瞬间涌上。
陈默没再看她，目光重新聚焦在笔记本电脑的加密窗口上。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神情变得专注而严肃，仿佛瞬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键盘的敲击声开始密集地响起，屏幕上飞快地滚动着普通人看不懂的代码和进度条。
苏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努力平复呼吸。
暂时安全了。但危机并未解除。
门外的“清理工”绝不会善罢甘休。张兆辉那边…恐怕凶多吉少。
她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利用这个意外出现的、脾气古怪却似乎身怀绝技的邻居，把U盘里的证据转化为真正的武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默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敲击键盘的速度快得惊人。
房间里只剩下风扇声、键盘声和苏晚压抑的呼吸声。
突然！
陈默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停住！
他盯着屏幕，发出一声低低的、带着惊愕的抽气声：“卧槽…”
苏晚瞬间睁开眼：“怎么了？”
陈默没回答，只是猛地抓起桌上一台屏幕裂了缝的旧平板，手指在上面飞快地点了几下，然后将屏幕转向苏晚。
屏幕上是一条刚刚弹出的本地新闻快讯标题，触目惊心：
【突发！明轩资本合规总监张兆辉深夜坠亡！警方初步判定为意外失足！】
配图是一张打了马赛克的现场照片，隐约能看到警戒线和高楼的轮廓。
苏晚的心脏骤然一停！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比她预想的还要快！“清理工”…动手了！
张兆辉…死了！
她猛地抬头看向陈默。陈默也正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探究和一种“麻烦果然比想象中还大”的了然。
他指了指那条新闻，又指了指还在破解中的U盘，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那个‘东西’…恐怕比我想象的还要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