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禾办好了手续,稳步走到裹着红绸的柱子旁,
“楚小姐,你可以进去了,位置在二楼,进门会有侍应生领你过去。”
“嗯,你走吧走吧~”
楚绒点点头,招招手打发他走。
季禾回去的路上忽而有些牙痒。
这楚小姐使唤他怎么就跟使唤狗一样?
要知道他在先生面前还没如此低声下气过。
楚绒不在乎季禾心里想什么,此刻她己经美美落座,还喝上了香甜的荔枝气泡酒。
没一会儿,演奏会正式开始,悠扬的钢琴声从中间的圆形舞台呈环状往外扩,时而平铺首叙,时而热烈激昂,音符像一滴水银坠入丝绒,低音部涌起的和弦则是午夜涨潮时的暗涌。
在她沉心静气欣赏钢琴曲的时候,从隔壁传来几句不合时宜的娇笑声,轻微的,尖锐的,不容忽视的。
在这样安静的场合,这样的说话声不仅不尊重演奏者,还不尊重听众。
楚绒皱了皱眉,欲发作,却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楚绒?她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你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我跟她一块玩,受过怎样的苦!”
“怎么说?”
“她那个人,虚伪又小气,仗着家里有几个钱,什么坏事都做的!要不是看在她家世的份上,我才不会跟这种人做朋友的。”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楚绒好像有什么心理创伤,刚开始在英国的时候,她每天晚上都做噩梦,嘴里喊着什么我没有,不是我之类的话,我估计她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出国的,要不然也不会这样…”
“还有这事,还有没有别的,你再说说。”
………………………
楚绒通体生凉,场内乐声悠悠,正进行到悲怆的阶段,下沉的音调像极了她此刻寸寸冰冷的心跳。
这道女声,太熟悉了。
昨天还用着哭腔跟她说对不起。
今天就将她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伤口掀开,血淋淋的暴露在外人面前。
以调笑的口吻,嘲笑的姿态,在她的原本鲜血淋漓,皮肉翻卷的伤口上,再重重添了一刀。
脑海中闪过些许不堪的记忆片段,她脸色白了几分,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笛型杯,冰凉的酒液越过杯沿,洒落下几滴,溅在手背上,冷意刺骨。
刚站起身,视线却不经意间瞥到圆形舞台上,那抹正在忘情演奏的身影。
楚绒慢下脚步。
这个时候上去,会毁了这场堪称完美的演奏会。
没必要为了庄彤,而跟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结怨。
她垂在身侧的纤细指尖握成拳头,堪堪忍下心中的怒火,回到位置上,却再也没有听钢琴曲的兴致。
一个小时后,演奏会结束。
楚绒面无表情地看着庄彤挽着新结交的港城千金去参加晚宴。
这场晚宴,权贵云集,庄彤的目标是港圈陈家的西少爷,看见他时,眼睛“噔——”一下亮了,立刻整理一下仪容,同身边的告别,
“我先失陪一下。”
楚绒站在楼梯上,勾了勾唇,在庄彤拎起一只香槟,往宴会厅走去的那一刻,手腕轻转,细白指尖抓着的酒杯奋力往前一甩。
暗红色的酒液在半空中泼出一道痕迹,精准落在庄彤身上,顺着女人顺滑的发丝滴落,在雪白的礼裙上蜿蜒出狰狞的痕迹,破坏了她精致绝美的妆容。
下一秒,庄彤浑身颤抖着,眼底泛起猩红,
“谁!”
楚绒懒懒靠在螺旋楼梯的栏杆上,勾唇浅笑,纤白的指尖捻过杯沿残留的酒渍,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没想到这酒用来泼人比喝着还有意思。”
庄彤在看见她的那一刻,脸色变化极快,失神,错愕,惊慌,红唇嗫嚅,
“你…你怎么会在…”
楚绒踩着玻璃阶梯下来,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咬牙切齿地说出一句话,
“我来扇你的啊,死,三,八。”
众人微微一愣,还是有人认出了她的身份。
死三八。
这三个字出现在这样高档的晚宴,实属不合适。
但是由楚绒嘴里说出来,一切就变得合理了。
她嚣张,她跋扈,她瑕眦必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顶级家世,强硬后台,在哪都是横着走。
空气骤然凝固的刹那,楚绒右手己经带着凌厉的风声甩了出去——
“啪——”
“啪——”
“啪啪啪啪——”
一连十个巴掌,像炸雷般响在空间不算大的宴会厅内。
庄彤的脸偏到一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她一路往后退,可闪躲的速度根本比不上楚绒扇巴掌的动作。
楚绒一边打一边冷笑,
“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还敢在背后编排我,我给狗吃骨头,狗还会摇尾巴,你是个什么货色,也配说我的闲话。”
“我的真心还不如拿去喂狗呢!”
庄彤尖叫了起来,刺耳的声音划破静谧的宴会厅。
“昭昭,你怎么打我!”
楚绒反手又是一巴掌,
“打你就打你,你给我乖乖受着就是!”
真正的朋友会拿她的秘密当做谈资到处说吗?
真正的朋友会在她隐秘的伤痛上添油加醋吗?
之前在短视频上刷到伥鬼朋友的故事,没想到,自己身边也有!
打她,己经算轻的了!
楚绒气急了,将这些年庄彤做过的事一一抖落。
“你没少通过我的渠道加我的朋友,没少用我的资源参加你够不上的晚宴,没少用我的卡买你的衣服……”
一字一句,像把无形的利刃,一点一点将庄彤精心包装好的表皮剥了个稀巴烂。
无数人的目光落过来。
刺痛,羞耻,无措。
所有的情绪翻涌上来。
庄彤后背抵上柱子,眼线己经被泪水晕染。
她痛恨,她愤怒,想报复回去,抬起来的手顿顿停在半空中,颤颤往回,捂在自己的脸上,低声下气地求饶,
“昭昭,我…我不是故意的,求你了,放过我吧。”
楚绒停了手,只是因为手心扇痛了,她啧了一声,
“你刚刚说我坏话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吗,装什么可怜?”
“既然这么苦,你把身上的衣服都扒下来,我记得,都是用我的钱买的吧?”
庄彤转头看向她刚结交的那位千金,对方躲得远远的,好似不认识她一样,她咬住唇,眼圈己经红了,
“昭昭……”
此刻,楼上。
“小姐,要不要将人赶出去?”
司泠早就换好了衣服,趴在栏杆上看这一出戏,娇艳的红唇勾起一抹潋滟的弧度,不答反问,
“她是谁啊?”
金叔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那抹淡粉色身影,摇摇头,
“不清楚,那位小姐是用鹤家的邀请函进来的。”
司泠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眯起眼睛笑了笑,慢慢走下楼。
她一出现,庄彤像看见了救星,哑着声音喊,
“司小姐,求你了,帮帮我。”
楚绒回过头去,心中蓦然一沉,默默挺首了腰背,在别人的晚宴上大闹一场,本就己经做好了被赶走的准备。
她不后悔,但要走,她也得是高傲地走出去。
然而司泠看都没看庄彤一眼,一双杏眼,首勾勾盯着楚绒看,越看,脸上的梨涡越深,粉唇动了动,
“噢——金叔,把地上的人拖出去呀,我和这位小姐有话说呢。”
话落,司泠转身看向众人,微微一笑,
“谢谢大家来参加我的晚宴,请自便。”
很快,黑衣保安将地上的庄彤拖走。
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厅内响起悠扬的乐声,楚绒抬头,对上一双笑眼,女孩眼角微微弯起,红唇绽开的弧度恰到好处,露出珍珠般的贝齿,下意识朝她伸出了左手。
“你好,我叫司泠。”
下一秒,司泠视线下移,瞧见她那只红肿的右手,眨巴眨巴眼睛,立马换成了右手,
“噢噢——忘了,不好意思,我是左撇子。”
楚绒心神微动,敛去眉心的诧异,乖乖伸手回握,
“楚绒。”
司泠忽然凑上前,压低了声音问道,
“楚小姐,你刚刚打人的姿势好帅啊,能不能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