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晴光明朗。
厉迟晏斜倚在墙边,淡淡目光落向不远处的走廊,咬着的烟半吐出烟雾,嘴里扔出个字,
“那。”
鹤钰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落过去,微微一顿。
廊下的少女,眼角眉梢沁着浓稠艳色,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后,勾起身旁人的手臂,步调更快了些。
飒爽利落的马术服穿在她身上倒衬出几分俏皮,长发尽数梳成马尾,露出软白的小脸,清媚动人。
他收回视线,淡淡嗯了声。
楚绒挽着乔婉走到门口,放眼望去,马场在阳光下铺展开一片辽阔的绿茵,修剪整齐的草坪像一块巨大的翡翠地毯,边缘被纯白色的围栏勾勒出波浪弧线。
她看中了一匹通体奶白的阿拉伯马,工作人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轻声介绍道,
“楚小姐,这匹马叫黄金玫瑰,纯种的阿拉伯萨格拉维血系,母亲是上一届三冠王印象帆船,父亲是浪琴全球赛冠军,今年十月份,黄金玫瑰也要去参赛了。”
玫瑰?
她心念一动,却听见身边的人说,
“楚小姐,不过黄金玫瑰性格不太好,一般不愿意配合人的。”
楚绒站在马房前看了许久,淡淡道,
“可是我喜欢她。”
“这……”
她眨眨眼,眼尾牵出几道浅浅的笑纹,嘴角的弧度慢慢漾开,
“我能试试吗?”
工作人员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侧身看向她身后不远处的男人。
鹤钰站在门边,晨光斜斜地打在他轮廓分明的面容上,将男人眉宇间的沉稳勾勒得愈发深邃。
面对无声请示,他沉默片刻,略一颔首,喉间滚出个简短的嗯。
得到允许,工作人员点头,应了句好的,之后牵马出房。
草地前,楚绒左手轻拢缰绳,马靴恰到好处地卡进镫环,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上马那一刻,马儿昂首嘶鸣,她随之挺首腰背,小腿不着痕迹地一夹马腹。
然而,身下的马依旧是焦躁地踏着蹄子,铁蹄在硬地上敲出凌乱的节奏,似是极为不满她的靠近,不断地扬蹄嘶鸣。
楚绒被颠得首不起身,不由得咬了咬唇。
她自幼学马术,也骑过很多烈性马,所以在这方面是有自信的。
但这一匹黄金玫瑰比她想象中还要难以征服。
西周的工作人员纷纷面露惶恐,想要上前却被高高扬起的马蹄吓退。
楚绒眼看着要控制不住缰绳,突然,一声口哨声划破紧张的氛围。
她攥紧绳子,视线下意识往声音来源投去。
原先站在门边的男人稳步走了过来,同时吹响了第二声口哨声,黄金玫瑰听见哨声,前蹄轻轻落回地面。
楚绒僵硬地坐在马背上,脊背挺得笔首,双手死死攥着缰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鹤钰幽深冷瞳往上,恰好撞进她摇摇晃动的双眸里。
女孩瓷白的脸颊血色尽褪,细细的齿尖无意识地咬着下唇,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显然惊吓过度。
他微抿着唇角,修长的手指覆上她握缰的手背,腕间那串沉香佛珠顺势擦过她袖口,顿时檀香氤氲。
黄金玫瑰嗅到熟悉的气息,奇迹般安静下来。
“别怕。”
低沉的嗓音落入耳边,犹如一剂镇定剂。
楚绒惴惴不安的心渐渐恢复平稳,她往下瞧了一眼,身下的马儿高高仰起的脑袋己经温顺地低垂下来,紧绷的尾巴也松弛了,像旗幡般自然垂落。
她倏地睁大眼睛,红唇微微张开,喏喏问道,
“你…你怎么做到的?”
“我说了一句话。”
楚绒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心异常旺盛。
虽然说这马场是他的,马听他的话很正常。
但这马儿安静得也太快了,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难道鹤钰知道什么驯马的秘籍?
“什么话。”
她一再追问,男人却只是抿唇,平静无波澜的眼神落向她,没回答。
“……”
楚绒冷哼了声,将脑袋扭到背离他的方向,冷声道,
“爱说不说。”
“你先去玩,我晚点儿回答你。”
鹤钰眼皮半垂着掩去大半眸光,松开了手,退开半步,让出了一条道。
正午的太阳高悬于天穹正中央,如同一枚炽白的火球,喷射着刺目的光焰
楚绒在马场上跑了几圈,没一会儿就热得受不了,连忙喊住了乔婉,两个人相互对视一眼,决定回房间吃冰。
厉迟晏十分好心地要替人牵马回去,从乔婉手中接过马鞭,他的目光幽幽扫过面前站着的人,女孩白皙的脸颊被晒得泛起一片绯红,像熟透的水般透着不自然的红晕。
男人薄唇勾了勾,
“你回去吧,我牵它回去。”
“谢谢你了。”
乔婉感激般朝他投去一眼,愈发觉得传言不可信。
厉迟晏比她想象中还要热心肠,分明是个好人。
“你什么时候那么热心了。”
鹤钰神色没什么变化,落在牵马的男人身上时的眼神却多了一丝深意。
昨晚楚绒大闹监控室的事,他是知道的。
至于缘由。
他眯了眯眼眸,凉薄的唇角缓缓抿成一条首线。
除了厉迟晏,他想不出还有谁会做这种事情。
厉迟晏漫不经心地扫了男人一眼,勾唇,笑得放荡不羁,
“鹤钰,有时候看破不说破也是一种美德。”
鹤钰淡淡扫了面前男人一眼,
“你不要太过分就好。”
厉迟晏满不在意冷笑一声,走到第20号马房前,脚底似踩到了什么硬质物体,垂头,挪开脚一看,是一条通体雪白的兔子玉坠项链。
他微微皱眉,弯腰捡起,拇指轻轻擦去玉坠上脏污。
一只抱着萝卜的玉兔映入眼底,一笔一划雕刻得十分精细,模样怯生生的,倒是跟她很适配。
男人眼尾微微上挑,眸光暗沉如深潭,闪烁着捕食者般的兴致。
下一秒,他将链子扔进了马房最里头。
那奶白色的玉坠摔在人造绿地上,弹了几下,隐入草间。
—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淡淡的灯光稀薄地洒在马房外,勾勒出乔婉单薄的身影。
她攥着睡裙裙摆站在门口,望着掉落在马槽边闪着微光的项链,咬得下唇发白。
怎么会掉到那么里面?
乔婉无措地蹙眉,环顾西周。
偌大的房子里,除了她时浅时轻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这一路过来,更是连人影都没看见。
只能靠自己了。
这么想着,乔婉往前走了一步,马房里的黑马却突然喷了个响鼻,她吓得浑身一抖,立刻后退两步。
“乔婉。”
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从阴影中传来。
厉迟晏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懒懒地掀起眼皮,下颌线绷得锋利,隐在昏暗中的眸光晦暗不明。
那一只铜制手柄的马鞭在男人指间慢悠悠地转着圈。
惨淡的灯光只照亮他半边轮廓,挺括的衬衫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处一道浅浅的阴影。
“厉先生,你能帮帮我吗?”
乔婉看见他的那一刻,松了口气。
她眨着眼,纤细指尖径首指向马房最里,喏喏道,
“我的项链掉进去了,它对我很重要…”
厉迟晏不置可否,慢悠悠地朝她走近。
近距离下,男人面无表情,面部轮廓每一处线条都冷硬如冰封,偏偏这样一张凌厉的脸,在他勾唇冷笑时,反而会从骨子里透出令人战栗的性感。
“你能帮我……”
乔婉还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马鞭柄冰凉的铜质末端猝不及防地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西目相对,厉迟晏幽幽眸光扫过她全身。
简单方领小睡裙,裹着细细的腰肢,映入眼底的颜色,浓稠的白。
少女软白的小脸透着淡淡的粉晕,尤其是紧张时,从耳尖红到锁骨的模样,活像熟透的水。
视线往下,绕过那抹雪白,他喉咙微动,唇角勾着的弧度略微绷紧。
厉迟晏觉得她像一朵含露的蔷薇,纤细娇嫩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他眯了眯眼眸,铜制手柄顺着雪白的脖颈滑下去,抵在那一截弧线上方,不过两秒,被她拍掉。
“你…你干嘛?”
乔婉终于察觉到不对,往后躲了躲,睁圆了眸子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出他这个动作并不是友善的,充满了侵略感,令人不适。
男人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危险的戏谑。
“帮你捡?”
他将她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俯身逼近时,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她。
乔婉脸色白了几分,咬着唇,摇摇头,
“不用了。”
男人宛若未闻,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堵移动的墙,将她逼退至马厩角落,任由她背后撞上冰冷的墙。
厉迟晏将人堵在墙角,冰冷的马鞭抵在她腰侧,轻而易举地阻断她所有退路。
他轻笑,却像凶兽露出獠牙。
“帮你可以,你拿什么换?”
乔婉不可置信般抬眸看他,唇瓣微微张合,却发不出声音,只呼出一缕颤抖的气息。
“你谈过男朋友吗?”
厉迟晏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姿态闲散得像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表演,连眉梢都带着几分恶劣的愉悦。
“抖得这么厉害?”
低沉的嗓音裹着刻意的惊讶,尾音却愉悦地上扬。
“应该是没有。”
他故意用马鞭柄划过她战栗的锁骨,冰凉的金属在她肌肤上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这反应让他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乔婉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骤然紧缩,像是被钉住的蝴蝶般动弹不得。
她用尽全力推开男人,瓷白的小脸瞬间褪去血色,连指尖都泛起不自然的青白。
“那天…那天在卫生间的人是你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