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号在这片被遗忘的宇宙裂隙中颠簸穿行，活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孤舟，在墨色怒涛里挣扎着维系航向。控制台的幽蓝光晕映着伊森紧绷的侧脸，他指尖在频率调节旋钮上精准游走，额角渗出的汗珠折射出警报灯的猩红 —— 就在三分钟前，他刚将船员们因空间幻觉引发的集体恐慌压下去，可舷窗外的星云突然翻涌成沸腾的铅灰色，仿佛有双无形的巨手正在揉碎这片时空。
“船长！” 通讯官莉娜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刺破死寂，她猛地推开悬浮座椅扶手，“宽频扫描仪捕捉到异常信号！频率稳定得像晶体震荡，可溯源模块显示……” 她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显示是从真空里长出来的。”
伊森的军靴在金属地板上踏出急促的回响，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形正以完美的正弦曲线脉动，像一颗在绝对黑暗里规律搏动的心脏。“反向追踪试试。” 他按住莉娜因激动而颤抖的肩膀，指腹触到她制服下绷紧的肩胛骨 —— 这姑娘昨天还在幻觉里哭喊着被星云吞噬，此刻瞳孔里却燃着近乎贪婪的光。
“试过了，” 莉娜调出三维星图，代表信号源的红点悬浮在所有己知星图之外，“就像有人在宇宙的裂缝里插了根天线，我们的数据库里没有任何匹配的文明特征码。”
“那就让它认识认识我们。” 伊森的指关节叩响控制台，“全频道回应，用星际通用应急编码，重复三遍。” 他盯着那抹绿色波形，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在故乡星球的雷雨夜里，他也是这样盯着收音机里突然冒出的陌生摩斯码，首到母亲把他拽进防空洞 —— 那时的他不会想到，三十年后会在宇宙边缘追逐另一个神秘信号。
解码程序的进度条缓慢爬升，主控室里只剩机械运转的嗡鸣。领航员马克突然按住太阳穴闷哼一声，他面前的星图瞬间扭曲成蠕动的触须，伊森眼疾手快地拍下他手边的镇定剂注射器，针管刺入皮肤的瞬间，马克的瞳孔从涣散中骤然聚焦：“抱歉船长，刚才看到…… 看到那信号在笑。”
“正常现象。” 伊森的声音平稳得像校准过的激光，“卡尔医生，给全员追加一剂神经稳定剂。”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解码进度条卡在 97%，绿色波形突然剧烈震颤，仿佛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喉咙。
“出来了！” 莉娜猛地放大屏幕，古老的银河通用语字母在乱码中挣扎显现，“‘…… 引力坍缩…… 陷阱…… 它们在吞噬时空……’” 她的声音发颤，“后面的字符损毁了，但这语态…… 绝对是求救信号！”
副船长杰森突然起身，他制服领口别着的星际航行勋章在灯光下闪烁 —— 那是他在第三次星系战争中获得的，当时他所在的战舰被虫族母舰的引力场捕获，全舰只有他靠手动引爆推进器逃生。“船长，这可能是陷阱。” 他的金属义眼在扫描星图时泛着冷光，“未知文明的求救信号，十次里有九次是狩猎信号。”
伊森没接话，目光紧锁那段文字里反复出现的符号 —— 三个嵌套的三角形，像极了古籍里记载的 “时空锚” 标记。二十年前，他在帝国军事学院的禁书区见过这个符号，旁边标注着一行被虫蛀的文字：“当锚链断裂，群星将坠入母巢的胃袋。”
“调整航向，” 他突然扳动操纵杆，星耀号的引擎喷口转向信号源方向，“把护盾能量集中到舰首，准备应对空间湍流。”
“可是 ——”
“没有可是。” 伊森的靴跟碾过地面的碎冰（刚才马克幻觉发作时打翻了冷凝水），“如果这真是陷阱，我们现在掉头也跑不过空间坍缩；如果不是……” 他看向舷窗外突然扭曲成麻花状的星光，“那就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星耀号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的锡罐，剧烈的颠簸让工具箱从储物架上砸落，备用氧气罐在地板上滚出刺耳的声响。莉娜死死扒着控制台，看着信号源方向的星云正在形成巨大的漩涡，边缘处的星光被拉长成血色丝线。“能量读数爆表！” 她尖叫着报出数据，“是暗物质流！浓度足以撕碎合金装甲！”
“启动空间跳跃缓冲器！” 伊森的手指在控制板上翻飞，汗水滴进眼睛里带来尖锐的刺痛，“杰森，手动校准反重力场，坐标锁定信号源 3000 公里处！”
就在这时，卡尔医生的全息投影突然浮现在主控台上方，他的白大褂上沾着药剂的蓝渍：“船长，三号舱有两名船员出现神经崩溃，幻觉内容高度一致 —— 他们都说看到信号源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眨动。”
伊森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呓语。那位老星舰工程师在病床前攥着他的手，枯瘦的手指在他掌心画着三个三角形：“记住，当宇宙开始眨眼，别相信你看到的任何光……”
“全员注意！” 他突然扯开喉咙，声音通过广播传遍全舰，“现在开始，所有视觉信号切换为红外模式！” 他猛地拉下遮光板，主控室瞬间被一片幽红笼罩，“莉娜，把信号波形转换成声波！”
绿色波形在扬声器里化作低沉的蜂鸣，像某种巨兽的呼吸。当星耀号冲进暗物质流的瞬间，那蜂鸣声突然变调，在一片嘈杂的杂音里，伊森清晰地捕捉到一个音节 —— 像极了人类的叹息，又像金属摩擦的尖啸。
“还有 800 公里！” 马克的声音裹着哭腔，他面前的红外屏幕上，信号源正以惊人的速度膨胀，“它在…… 在变大！”
伊森的手按在应急弹射按钮上 —— 那是留给船员们的最后希望。但当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串仍在跳动的求救信号，突然想起军校教官的话：“真正的勇气不是不害怕，是明知前面是深渊，还想看看深渊里藏着什么。”
“保持航线。” 他松开按钮，指腹在冰冷的金属上留下汗渍，“莉娜，准备对接协议，告诉他们 —— 地球联邦星舰‘星耀号’，前来应援。”
信号源在红外视野里己变成吞噬一切的巨口，但那道绿色波形仍在稳定跳动。当星耀号的舰首即将撞入那片扭曲的时空时，莉娜突然惊呼：“船长！信号更新了！这次是…… 坐标！完整的银河系返航坐标！”
伊森看着屏幕上缓缓展开的星图，眼眶突然被热气灼痛。那串坐标旁，新出现的文字正在闪烁，古老而清晰：
“终于…… 等到了带锚链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