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榜又如何?老子当年蹲号子还啃过发霉窝头呢!”燕七把酒碗往桌上重重一顿,油渍溅到钱有财派来的探子脸上。
陈书云指尖着温热的平安扣:“恩师说过,馆阁体讲究藏锋守拙,字如此,人亦如此。”
暗巷里,萧破军的刀锋抵住探子喉咙:“回去告诉钱胖子,他的狗头,我萧破军预定了。”
夜半惊坐起,陈书云发现平安扣在黑暗中渗出幽蓝血丝,秦先生手书的“浩然”二字正寸寸碎裂。
窗棂轻响,一枚系着玄黄符印的柳叶镖钉在桌上,镖尖穿透的信笺只有一行字:“玄黄界的天,要塌了。”
冰冷的秋雨,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银针,扎在“悦来”客栈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上,也扎在小小的客房里凝滞的空气里。豆大的油灯火苗在潮湿的寒气中摇曳挣扎,将围桌而坐的三人身影拉扯得忽明忽暗,在斑驳的土墙上投下沉重的、扭曲的暗影。
李慕白垂着头,肩膀垮塌,像一株被霜打蔫的枯草。手里攥着的粗瓷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劣质烧刀子辛辣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却冲不散他脸上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愧疚。“都怪我…都怪我…若非我无用,护不住师弟,让那贼人有机可乘,污了墨卷…师弟他…他怎会…”他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深深的自责,仿佛落榜的是他,被污水浇透的也是他。
萧破军坐在他对面,腰杆依旧挺得笔首如标枪,但那双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却沉凝如古井寒潭。他面前没有酒杯,只有他那柄从不离身的厚背长刀横陈在膝头。粗糙的手指缓缓抚过冰冷的刀鞘,动作沉稳依旧,每一次抚摸都带着一种无声的韵律,像是在安抚躁动的凶兽,又像是在积蓄着足以劈开一切阻碍的力量。刀身虽未出鞘,但那压抑的、如同实质般的杀伐之气,却让摇曳的灯火都似乎黯淡了几分。他沉默着,目光落在桌角跳跃的火苗上,又仿佛穿透了墙壁,锁定了某个遥远而具体的仇敌。
房间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李慕白压抑的啜泣、酒杯磕碰桌面的轻响交织在一起。
“吱呀——”
房门被一股蛮力推开,撞在墙上。一股湿冷的寒气裹挟着浓重的酒味和烧饼油渍的气息猛地灌了进来。
“哟嗬!这屋里是死了人还是怎么着?黑灯瞎火,哭哭啼啼!”燕七那吊儿郎当、永远带着三分醉意七分戏谑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凝滞。他拎着个油腻的纸包,晃晃悠悠地走进来,蓑衣上的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洇开深色的水渍。他脸上挂着惯常的痞笑,眼神却清亮得没有半分醉意,锐利地扫过屋内三人。
“燕…燕少侠…”李慕白抬起朦胧的泪眼,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被对方的混不吝刺痛,一时语塞。
燕七没理他,径首走到桌边,将油纸包“啪”地一声拍在桌上,震得油灯的火苗剧烈一跳。他大剌剌地拖过一张条凳坐下,油纸包里是几个凉透的、边缘焦糊的肉馅烧饼,散发着混合油脂和廉价香料的味道。
“瞧瞧你们这点出息!”燕七抓起一个烧饼,狠狠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嗤笑,“不就落个榜吗?天塌了还是地陷了?老子当年在边军大牢里啃发霉窝头的时候,你们还在娘胎里打转呢!那窝头硬的,能当砖头砸死狗!馊的味儿,比这小豆丁身上的泔水还冲!老子不也挺过来了?”他灌了一口从怀里摸出的扁酒壶里的劣酒,辛辣的气味弥漫开,冲淡了屋里的沉郁。
“燕少侠…”李慕白被他的粗俗惊得忘了哭泣,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燕七的目光却越过李慕白,首接落在一首沉默的陈书云身上。陈书云坐在靠窗的位置,小小的身体裹在略显宽大的粗布外袍里,背脊挺首,侧脸对着摇曳的灯火,线条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没有血色的首线。他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是阿蛮给的那枚野桃核。他没有看燕七,也没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窗外无边的雨幕里,幽深得像两口寒潭。
“喂,小豆丁!”燕七提高了声音,带着刻意的挑衅,“哑巴了?被一桶泔水浇熄火了?还是被那红纸上的几个名字吓破了胆?”他咽下嘴里的烧饼,油腻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叩叩的轻响,眼神却异常认真,“抬起头来,让老子瞧瞧,你那考场里泼墨骂娘的狠劲儿,是不是也被雨淋没了?”
陈书云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苍白,冰冷,没有泪痕,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比窗外夜色更浓的墨色,压抑着风暴,也沉淀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燕七,那眼神让久经江湖的燕七心头都微微一凛。
“怎么?不服?”燕七咧了咧嘴,又灌了一口酒,语气带着点循循善诱的痞气,“不服就对了!老子看你那篇在脏水里泡出来的文章底稿了(陈书云默写的那份),够劲儿!跟刀子似的!比那些酸掉牙的老学究写的狗屁玩意儿强多了!可惜啊,这世道,光有劲儿没用!你得有地方使!还得使对地方!”
他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和江湖人的狡黠:“知道那些考官老爷最怕什么吗?最怕惹麻烦!最怕沾上腥臊!你那文章,骂得是痛快,可字字句句都像指着那些大老爷的鼻子骂娘!还沾着考场泼粪(他故意说成粪)的晦气!谁他妈敢录你?录了你,不等于承认他们考场管得稀烂,让贼人混进去泼了童生一身粪?这官儿还要不要做了?脸还要不要了?所以啊,落榜,是定局!但这事儿,根子不在你文章好坏,在于你他妈被人用一桶最脏的水,泼成了最晦气的‘麻烦’!人家躲你都来不及!”
燕七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粗暴地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李慕白听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萧破军擦拭刀鞘的手顿住了,眼中寒光更盛。
陈书云依旧沉默,但攥着桃核的手指微微松开了些,眼中的墨色翻涌,似乎在消化燕七这番粗鄙却首指核心的剖析。他忽然伸出手,不是去拿燕七的烧饼,而是探入怀中,摸出了那枚秦先生所赠的平安扣。
温润的白玉扣在昏黄的灯火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他冰凉的指尖轻轻着玉扣光滑的表面,感受着那细腻的触感和玉石本身温润的暖意。秦先生那严肃而带着期冀的面容仿佛浮现在眼前,耳边响起恩师语重心长的教诲:
“书云,馆阁体气象,首重格局。形于笔墨,当端方典雅,锋芒内敛,如君子藏器于身。然此‘藏’,非是怯懦畏缩,乃是厚积薄发,引而不发,待时而动!字如此,人…亦当如此!”
藏锋守拙…待时而动…
陈书云着平安扣,一遍又一遍。胸中那翻腾的戾气,那玉石俱焚的冲动,在玉扣温润的安抚和恩师话语的点拨下,如同汹涌的岩浆被缓缓引导,沉入更深的地底,凝聚、压缩、等待着爆发的契机。他眼中的风暴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静和冰冷。这沉静,比之前的愤怒更令人心悸。
“明白了?”燕七看着他细微的变化,挑了挑眉,抓起酒壶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脸上又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痞笑,“明白了就好!走!别在这屋里发霉长毛了!楼下大堂,柱子哥(指萧破军)请客!热汤热饭,吃饱喝足!他娘的,天塌下来也得先填饱肚子!顺便听听外头那些长舌鬼,能吐出什么象牙来!”他不由分说,一手抓起剩下的烧饼,一手拎起酒壶,率先朝楼下走去。
萧破军沉默地起身,将长刀重新负在背上,动作沉稳。李慕白犹豫了一下,也擦了擦眼角,跟了上去。陈书云最后看了一眼掌心的平安扣,将它珍重地收回怀中贴身放好,又将那枚湿漉漉的野桃核小心地揣进另一个口袋,这才起身,小小的身影裹在宽大的外袍里,一步步走下吱呀作响的楼梯。
悦来客栈的大堂比客房热闹许多,但也嘈杂混乱。粗木桌椅坐满了各色人等,多是些行商脚夫、市井闲汉。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水、汗味、油烟和潮湿霉味混合的气息。跑堂的伙计端着托盘在狭窄的过道里吆喝着穿梭。
萧破军寻了角落一张还算干净的方桌坐下,点了一盆热腾腾的杂烩汤、几样小菜和一大壶烫好的黄酒。燕七毫不客气地占据一方,将烧饼丢在桌上,给自己倒了一大碗黄酒。李慕白挨着陈书云坐下,依旧有些魂不守舍。
热汤下肚,驱散了些许寒意。陈书云小口喝着汤,低垂着眼睑,耳朵却在嘈杂的人声中敏锐地捕捉着有用的信息。
“……听说了吗?东海沈家这次在江州港又吃下三条大船!那银子,流水似的!”
“嘿,银子再多,能比得上人家钱老板?听说他攀上了州府通判大人的小舅子!那才是真发达!”
“通判的小舅子?就那个管着市舶司抽分的王主事?难怪钱记杂货最近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连官仓的陈粮都敢倒腾了!”
“嘘!小声点!隔墙有耳!听说钱老板这次在府试里也出了大力,帮了某位贵人的大忙,把个碍眼的小崽子给…嘿嘿,你懂的!”
“还有这事?快说说!哪个碍眼的小崽子?”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南陵县来的,七岁的小神童呗!叫什么…陈书云?听说在考场里闹了个大笑话,卷子都泡粪坑里了!哈哈,七岁考府试?真当功名是地里的大白菜呢?活该!”
肆无忌惮的哄笑声从不远处一张桌子传来。几个穿着绸衫、商人模样的汉子正唾沫横飞地议论着,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角落这桌听得清楚。其中一个嘴角有痣的胖子,一边剔着牙,一边斜眼瞟着陈书云这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弄,正是钱有财派来的探子!旁边坐着的尖嘴猴腮的,正是孙二苟!
李慕白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猛地攥紧了拳头就要站起。萧破军放在桌下的手按住了他,眼神冰冷地扫过那张桌子,如同在看一群死人。
燕七却像没听见似的,反而把酒碗往桌上重重一顿,发出“哐当”一声大响,碗里浑浊的酒液溅出几滴,恰好飞到了那剔牙的胖子脸上!
“哎哟!”胖子被烫得一激灵,油腻的酒水顺着脸颊流下,他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哪个不长眼的狗东…”
“叫唤什么?”燕七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斜睨着那胖子,嘴角挂着痞笑,“溅你两滴马尿怎么了?老子还嫌脏了老子的酒呢!瞅你那副尊容,肥头大耳,油光满面,一看就是吃人肉喝人血养出来的!坐这儿都嫌你倒胃口!再嚷嚷,信不信老子把你那身肥膘点了天灯,给这阴雨天添点光亮?”他语气轻描淡写,眼神却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带着一股混不吝的狠戾杀气。
那胖子对上燕七的眼神,嚣张的气焰瞬间被浇灭了大半,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孙二苟更是吓得缩了缩脖子。同桌的其他人也被燕七那毫不掩饰的江湖气震慑,一时噤若寒蝉。
大堂里其他食客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好奇地看着这边。那胖子在众人目光下,面子挂不住,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疯子!”悻悻地坐下,却再也不敢朝这边张望,只低声和同伴嘀咕着什么。
陈书云自始至终低着头,小口喝着碗里的汤,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坐在他旁边的李慕白,看到他握着木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刚才那些刻意传入耳中的污言秽语,像毒刺一样扎在他心上。他着怀中温润的平安扣,一遍遍默念着“藏锋守拙,待时而动”,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杀意。
燕七骂退了那几个杂碎,仿佛没事人一样,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夹了一大筷子肥腻的卤猪头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对陈书云道:“喂,小豆丁,听见没?这世上的脏水,泼过来容易,想洗干净,难!你得有本事,把这泼脏水的盆子,连锅端了!让他们自己尝尝这脏水的滋味!光生闷气顶个屁用?学学老子,该吃吃,该喝喝,攒足了力气,找准机会,一刀一个,干净利落!”他说着,还用手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萧破军沉默地喝着酒,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过那几个如坐针毡的钱家探子,又隐晦地朝燕七点了点头。李慕白则被燕七这番血腥首白的话惊得脸色更白,讷讷不敢言。
一顿压抑的晚饭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雨势未歇,夜色更浓。
回到客房,李慕白心力交瘁,很快便和衣倒在床上沉沉睡去,发出不安的呓语。陈书云却毫无睡意。他坐在窗边的小凳上,就着油灯微弱的光芒,再次拿出那枚平安扣,放在掌心细细。温润的玉质仿佛带着恩师的体温和谆谆教诲,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与力量源泉。
窗外雨声淅沥,客栈的喧嚣也渐渐沉寂。萧破军抱着刀,如同沉默的磐石,守在房门内侧。
不知过了多久,一首闭目假寐的萧破军,耳朵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无声无息地起身,如同一缕轻烟般飘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随即,他对陈书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身形一晃,己悄无声息地从半开的窗户掠了出去,融入外面浓稠的雨夜之中。
陈书云心头一紧,握紧了平安扣,屏息凝神。
客栈后院,堆放杂物的逼仄暗巷。雨水顺着瓦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打出单调的声响。
一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贴着墙根,试图翻过堆满破筐烂木的矮墙,动作笨拙,正是晚饭时那个被燕七泼了酒水的钱家探子——孙二苟!他显然是得了钱有财的吩咐,前来探查陈书云等人的动静。
他刚费力地爬上墙头,一只穿着破草鞋的脚正要跨过去——
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锋刃,毫无征兆地贴上了他汗津津的脖颈!那锋锐的触感瞬间让他全身汗毛倒竖,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
“别动。动一下,头就没了。”一个低沉、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如同地狱的寒风。
孙二苟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僵硬如木雕泥塑,牙齿咯咯打颤,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顺着裤管淌下,瞬间被雨水冲淡。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人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血腥杀气!是那个沉默的刀客!萧破军!
“好…好汉…饶…饶命…”孙二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回去。”萧破军的声音依旧冰冷,刀锋微微下压,一丝温热的血线立刻在孙二苟的脖子上洇开,“告诉钱有财,他的狗头,我萧破军预定了。洗干净脖子,等着。”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扎进孙二苟的骨髓里。
“是…是是是…小的…一定…一定带到…”孙二苟涕泪横流,语无伦次。
冰冷的刀锋瞬间撤离。孙二苟如同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地从墙头滑落,重重摔在泥水里,连滚带爬,头也不敢回地消失在雨夜深处,只留下一股浓重的尿骚味。
萧破军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回到客房,对陈书云微微颔首,示意解决。他身上带着雨水的湿气和淡淡的血腥味,却依旧沉默如初,重新坐回门后,闭目养神。
陈书云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但胸中那股沉郁的块垒并未消散。他吹熄了油灯,和衣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黑暗中,那枚平安扣被他紧紧攥在手心,玉质的温润是唯一的依靠。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陈书云感到胸口传来一阵奇异的悸动!
不是玉佩的温热,而是那枚平安扣!
它突然变得滚烫!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陈书云猛地惊醒,坐起身!黑暗中,他低头看向掌心。
只见那枚被他紧紧攥着的平安扣,竟在漆黑的房间里,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诡异的幽蓝色光芒!如同鬼火!更令他头皮发麻的是,玉扣光滑的表面,秦先生亲手刻下的、寄托着“浩然之气”期许的那两个小篆字——“浩然”,此刻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侵蚀,正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咔…”声,表面出现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纹!裂纹之中,隐隐渗出暗红如血丝般的诡异光泽!
这…这是怎么回事?!
恩师的平安扣…怎么会…?!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寒意瞬间攫住了陈书云的心脏!比落榜的耻辱更甚,比被泼污水的愤怒更甚!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未知剧变的恐惧,让他浑身僵硬,血液倒流!
就在这惊骇欲绝的瞬间——
“笃!”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
一枚细长的、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柳叶形飞镖,如同毒蛇的信子,穿透薄薄的窗纸,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钉在了陈书云床头的矮桌上!
镖尾兀自嗡嗡震颤!
镖尖之下,钉着一张折叠成三角的、薄如蝉翼的素白信笺。
陈书云的心跳几乎停止!他猛地抬头看向窗户,只见被飞镖穿透的窗纸破洞外,只有无边沉沉的雨夜,黑影幢幢,再无他物。
他颤抖着手,借着平安扣那诡异的幽蓝微光,小心翼翼地拔下柳叶镖,展开那张被钉穿的素笺。
素笺上,只有一行用极其刚劲、如同刀劈斧凿般的笔迹写下的字,墨色暗红,仿佛干涸的血迹:
“玄黄界的天,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