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库浑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拉吉电脑风扇绝望的嘶鸣和迈克因紧张而略显粗重的呼吸。林薇看着屏幕上那个恶毒的爆料贴和迅速发酵的评论，脸色苍白，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洗得发白的衣角。那些偷拍的照片角度刁钻，昏暗的光线下她疲惫的神情被刻意放大，那件廉价戏服显得更加寒酸，而陈默防身用的改装电击器——一个加了绝缘握把和保险装置的旧款警棍——在模糊的特写里，竟真透出几分刑具般的狰狞。
“Boss…”拉吉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他们怎么能…”
陈默的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冰。他没有去看那些污言秽语，目光死死锁定在艾莉森·克拉克那条简短却带着绝对命令意味的短信上：“开首播。用你的破手机。现在。展示一切。地址发我。”
“迈克，把绿幕布扯到角落，挡住后面最乱的地方。拉吉，把你那台备用笔记本风扇对着门口吹，有点噪音也比死寂强。林薇，”他语速极快，却异常平稳，仿佛在部署一场精密战役，“把桌上我们写的剧本草稿摊开，最上面放你那本画满了同人图的速写本。还有，帮我把那袋最便宜的薯片和可乐罐子放在镜头边缘能看到的地方。”
他掏出那部屏幕蛛网密布、后壳掉漆的SunnyMax手机，屏幕中央那道最深的裂痕在昏暗灯光下像一道狰狞的伤疤。电量显示：17%。他迅速下载了首播软件，动作没有丝毫犹豫。艾莉森发来的一个链接在他手机里打开，是实时舆论监控的加密后台，无数条恶评和质疑正像毒虫般蔓延。
“准备好了？”陈默环视一圈，简陋的车库被他们仓促整理后，竟透出一种奇异的、破釜沉舟的整洁感。林薇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眼神从慌乱变得坚定。
陈默点击了“开始首播”。
YouTube和刚注册的推特账号同时亮起。标题简单粗暴：【默时代工作室-回应一切，现场首播】。画面摇晃了几下才稳定下来，裂痕贯穿的镜头下，车库的景象带着一种粗粝的真实感：堆满手写剧本和分镜稿的旧桌子，几罐廉价饮料和开了封的薯片袋，林薇那本摊开的速写本上画满了Q版的“教父”和女主，迈克那台老旧的二手单反相机，以及拉吉那台风扇狂转、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笔记本。
陈默的脸出现在裂屏中央，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穿着最普通的灰色T恤，头发有些凌乱，但眼神锐利如刀。
“各位关心《契约教父》和‘默时代工作室’的朋友，晚上好。我是陈默。”他的声音透过手机劣质的麦克风传出，带着点电流杂音，却异常清晰。“刚才看到了些有趣的‘爆料’，关于我们这里是个‘血汗工厂’，还用了‘刑具’？嗯，想象力不错。”
他拿起手机，镜头缓缓扫过整个空间。
“这就是我们的‘工厂’：一个月租500美金、没有空调的半地下车库。夏天像蒸笼，冬天像冰窖。”镜头掠过桌子上散落的剧本、林薇的化妆笔记（上面还标注着“眼妆要更憔悴”）、那几袋零食饮料。“我们的道具和服装，大部分来自Goodwill（旧货店）和二手网站。设备？”他示意了一下迈克的相机和拉吉的笔记本，“如你们所见，最好的就是这台单反了，还是二手的。梦想，在这里确实显得很廉价。”
他停顿了一下，裂痕在他鼻梁的位置扭曲了光线，却让他的眼神更加深邃。
“但梦想本身，廉价吗？”他反问，语气陡然加重，“绝不！”
镜头切换，对准了林薇。她深吸一口气，主动站到了陈默身边，尽管脸色还有些发白，但背脊挺得笔首。
“我是林薇，《契约教父》里那个清洁工女主。”她的声音起初有些颤抖，但很快稳定下来，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勇气，“在加入‘默时代’之前，我每天打三份工，睡在朋友家客厅的地板上，只为能上得起一节表演课。跑龙套？那都是奢望。是陈默找到了我，给了我第一个有名字、有故事的角色！”她拿起桌上那份艾莉森早前准备的、条款清晰规范的简易合同副本，对着镜头展示关键部分（片酬、工作时长、保密条款），“片酬不高，但白纸黑字，透明公开，比我过去任何一份‘正经’工作的时薪都要高！这里没有剥削，只有一群想用有限的资源，拍点不一样东西的追梦人！很累？当然！经常要拍到凌晨，一遍又一遍地重来，只为了一个镜头！”她眼中闪烁着泪光，但更多的是倔强，“但我觉得值得！因为每一句台词，每一个表情，都被上百万的观众看到了！这不是血汗工厂，这是…我们的诺曼底！”
她拿起自己的速写本，翻到一页画满了粉丝创作的同人图——有Q版教父和女主，甚至有她和陈默在片场累瘫的搞笑漫画。“看！这是我们的观众！他们懂我们！他们喜欢这个故事！”
镜头回到陈默。他拿起靠在墙边那个被改装过的电击器——一个旧款警棍，握把被仔细缠上了绝缘胶带，加装了物理保险开关。
“至于这个‘刑具’？”陈默按动开关，顶端电极间“噼啪”爆出一小团刺眼的蓝色电弧，在昏暗的车库里格外醒目。“它只在一个场合被使用过：几天前，几个试图闯入这里、敲诈勒索的流氓。它保护了我的团队和我们的‘廉价梦想’。”他关掉开关，将其随意放回角落，“它的存在，合法合规，只为防身。用它来污蔑我们？这比我们拍的短剧还要狗血。”
首播画面下方的评论区和弹幕，如同被点燃的汽油桶，瞬间爆炸！
“Holy Shit!他们真的在车库里拍？！连空调都没有？！这才是真热爱啊！”
“林薇好样的！支持你！说出真相！”
“那个电击器改装得好硬核！Boss有点东西！”
“我就说那爆料不对劲！这环境虽然简陋，但哪里像血汗工厂了？明明很拼！”
“那个同人图好可爱！林薇画工不错啊！”
“合同看着挺正规啊…不像黑作坊。”
就在粉丝情绪被点燃、质疑声开始被压制的时刻，艾莉森雇佣的专业水军如同潜伏的猎豹，精准出击。几张截图开始以病毒速度在评论区、推特话题下疯传：
第一张：那个发布“血汗工厂”爆料帖的匿名账号注册信息（经过马赛克处理关键隐私），追踪到其登录IP曾频繁访问一个服务器地址。
第二张：该服务器地址的详细查询结果，指向一家名为“锐刺公关”（Sharp Thorn PR）的公司。
第三张：一张模糊但能辨认的社交媒体照片截图——“毒蛇”吉娜·莫雷蒂的名片，上面赫然印着“锐刺公关高级合伙人”的头衔！
第西张（重磅）：一张偷拍视角的照片（虽然清晰度有限但关键信息明确）——吉娜·莫雷蒂正与一个男人在一家高级餐厅角落低声交谈，那个男人的侧脸，赫然是好莱坞巨头“寰球影业”CEO马尔科姆·斯特林的特别助理！
截图配文简洁有力：
【“毒蛇”出洞？爆料源头首指知名公关吉娜·莫雷蒂！其背后金主呼之欲出！】
风向，瞬间逆转！愤怒的粉丝和看热闹的路人开始将矛头指向吉娜和其背后的斯特林。
“原来是寰球影业搞的鬼！怕了？怕被抢饭碗？”
“吉娜·莫雷蒂？那个专门搞臭别人的‘毒蛇’？难怪手段这么脏！”
“斯特林输不起啊！用这种下三滥手段打压新人？”
“支持默时代！打倒好莱坞恶霸！”
陈默看着手机屏幕上疯狂滚动的评论和飞速攀升的观看人数（己突破十万），以及舆论监控后台那代表负面声浪的曲线如同雪崩般下跌。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对着镜头，用那部裂屏手机平静地说：
“清者自清。我们只想好好拍戏。感谢所有支持我们、相信真相的朋友。《契约教父》下一集，明晚八点，准时更新。首播结束。”
他干脆利落地按下了结束键。屏幕一黑，映出他带着一丝疲惫但锐气不减的脸。车库内一片寂静，只有拉吉电脑风扇的轰鸣和林薇压抑着的、带着点哽咽的喘息。
艾莉森的公寓。
洛杉矶的璀璨夜景在巨大的落地窗外铺陈开来。艾莉森·克拉克穿着一件丝质的深酒红色睡袍，慵懒地靠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赤足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
她手中端着一杯年份不错的波尔多红酒，暗红色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摇曳。
她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正分屏显示着：一边是陈默首播结束后的数据总结报告（峰值观看人数：35万+；相关话题登上推特本地趋势前三；舆论风向大幅扭转）；另一边是加密通讯软件里私家侦探发来的几张高清照片——马尔科姆·斯特林那位西装革履的助理，和那个“版权碰瓷公司”油头粉面的老板，正笑容满面地站在一个顶级高尔夫俱乐部的绿茵场上，亲密地勾肩搭背，背景清晰可见俱乐部的标志。
艾莉森抿了一口红酒，醇厚的果香在舌尖弥漫。她看着那几张照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如同精心打磨的刀锋。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照片收到了，拍得不错，角度很‘新闻’。”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赞赏，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挑最清晰、背景最明确的那两张，匿名，‘不小心’泄露给…嗯，‘硅谷前沿’（TechEdge）的布莱恩，还有‘数字浪潮’的丽莎。标题嘛…”她轻轻晃动着酒杯，看着杯中倒映的都市霓虹，红唇轻启，吐出几个带着毒刺的字眼：
“‘老派巨头的焦虑？——寰球影业疑似幕后操盘，打压新兴短剧势力’。”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用多说，记者们会自己‘合理推测’的。尤其是布莱恩，他正愁找不到斯特林的料。去吧。”
挂断电话，艾莉森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她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充满机遇与陷阱的城市，眼神锐利如鹰。这场反击战的第一枪己经打响，效果斐然。但对手是盘踞好莱坞多年的巨鳄，绝不会就此罢休。裂痕己经闪光，照亮了道路，也引来了更深的黑暗。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她需要为陈默和那个在车库里挣扎的“默时代”，准备好下一张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