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尽管西北远不及京都繁华,但一想到能与丈夫团聚,拥有属于自己的小家,顾芝琳心中仍满是期待。
她欢天喜地踏上火车,满心憧憬地奔赴司深所在之地。
然而,当她走下火车,见到司深的那一刻,一路积攒的欣喜瞬间消散。这对久别重逢的新婚夫妻,没有笑脸相迎,没有深情拥抱,司深只是冷着一张脸,吐出一句“过来了”,便接过她手中的行李,转身径首离去。
一路上两人沉默无言,到了家属院住处,司深依旧面色阴沉,没有半分温情 。
满心委屈的顾芝琳再也绷不住,在家属院里对着司深哭诉婚后种种委屈。可她等来的不是安慰,司深竟当即转身离去,当晚便接到任务外出。
这一走,便是两三个月不见人影,只留她孤零零一人,被困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家属院里。到这儿的第二天,顾芝琳便因心火郁结、水土不服,一病不起。
顾芝琳扶着墙勉强撑起身子,额头滚烫得几乎能灼伤人。
空荡荡的家属院静得可怕,风卷着沙粒打在玻璃窗上沙沙作响,更衬得她的咳嗽声脆弱又突兀。
她咬着嘴唇推开家门,双腿发软得像是踩在棉花上,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拐过第三栋平房时,她眼前突然炸开一片金星,踉跄着扶住电线杆才没栽倒。
正巧一名军官经过,军靴踏在碎石路上的声响惊动了她。
顾芝琳攥住对方衣角,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同志……卫生所……怎么走?”
年轻军官愣了一瞬,目光扫过她苍白如纸的脸和颤抖的指尖,立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你是新来的?”顾芝琳“我是刚来的军嫂”年轻军官,“别急,我送你过去。”
卫生所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顾芝琳眼眶发酸。军官一边和值班医生低声交流,目光不时扫过蜷缩在长椅上的她。
当得知司深出任务未归,他立刻变魔术似的摸出个苹果塞进她掌心:“嫂子先垫垫肚子,医生说你是水土不服,今晚就在这儿观察,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护士。”
暮色渐浓时,顾芝琳在病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朦胧间听见军官和医生的对话:“张医生,她丈夫不在,麻烦您多费心……我明早再来看看情况。”
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她枕边投下细碎的银斑,这是她嫁进司家后,第一次感受到陌生人给予的暖意。
第二天清晨,年轻军官又出现在卫生所门口,帆布包里鼓鼓囊囊装满了军用服务社的食品:压缩饼干、牛肉罐头,还有几包难得一见的水果糖。
他将东西往桌上一放,抹了把额头的汗,笑得爽朗:“嫂子,这些顶饿,留着慢慢吃。以后有难处尽管开口,我陈凯瑞说到做到!”顾芝琳望着这些带着体温的食物,喉头像是被风沙堵住,眼眶泛起滚烫的潮意——在这寸草不生的戈壁滩上,这份关怀比任何良药都更能治愈人心。
半月后的晌午,晾衣场突然炸开刺耳的争吵声。
王军嫂叉着腰,眼底尽是嘲讽:“司深两三个月不着家,可不就是嫌家里供着尊闲人!”顾芝琳攥着半干的床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头发紧得说不出话。
咸涩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想起司深冰冷的背影,想起婆家的冷脸,此刻连反驳的底气都被抽得一干二净。
“王同志,请收回你的话!”熟悉的声音如惊雷炸响。
陈凯瑞大步穿过晾晒的衣被,军靴重重踏在石板路上。他笔首站在顾芝琳身前,肩章在阳光下泛着威严的光:“司营长执行特殊任务,是组织的信任与托付。”
他转头看向顾芝琳,目光坚定如戈壁上的胡杨,“更何况,顾芝琳同志能远离家乡、独自应对生活难题,这份勇气和担当,足以让我们所有人敬重!”
王军嫂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张了张嘴却接不上话。
陈凯瑞继续说道:“军属之间本该互相扶持,而非恶语相向,希望你以后谨言慎行。”在周围军嫂的窃窃私语中,王军嫂攥着衣角狼狈后退,丢下一句“对不起”便落荒而逃。
风沙掠过晾衣绳,扬起顾芝琳散落的发丝。她望着陈凯瑞转身离开的背影,军装在风中猎猎作响,恍惚间竟比西北的白杨还要挺拔。
这是她随军以来,第一次有人站出来为她遮风挡雨,第一次觉得,这片荒芜的戈壁滩上,也有了能让她挺首脊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