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息怒,”我轻轻握住他紧攥的拳头,指尖冰凉,带着安抚的力道,“保重身子要紧。弘晖……吉人自有天相,有王爷福泽庇佑,定会好起来的。” 这话说得温顺,却像一把盐,撒在他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弘晖的“吉人天相”,如今看来,何其讽刺!
胤禛反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他低头看着我,眼中翻涌着复杂的风暴:有对子嗣遭难的痛心,有被愚弄的暴怒,有对幕后黑手的刻骨杀意,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眼前这个“柔弱”福晋的依赖。在这深不见底的阴谋漩涡里,似乎只有我腹中的“嫡子”和我的“温顺”,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柔则……”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浓重的占有欲,“你定要好好的。你和孩子……都不能有事。” 他将我紧紧拥入怀中,下巴抵着我的发顶,仿佛要将我揉进骨血里。那怀抱滚烫,心跳沉重,每一次搏动都传递着帝王心术的冰冷与多疑被彻底激怒后的狂暴。
我温顺地依偎着,脸颊贴着他胸前。掌心之下,隔着衣料,是他因愤怒而紧绷的肌肉。静养轩里,弘晖在药物作用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小小的身体在锦被下无意识地抽搐。窗外的寒风卷过庭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朱墙深巷中低泣。
那尊供奉在佛堂的送子观音玉像,低垂的眼睑在穿透窗棂的惨淡月光映照下,似乎凝固成一个永恒悲悯、又永恒冷漠的弧度。胤禛的彻查令如同一把巨大的铁犁,狠狠犁向王府看似平静的地表,那些深埋的尸骨、腐烂的秘密、带着血腥味的旧日恩怨,即将破土而出。年世兰,你的好戏,才刚刚开场。而我和宜修这对被逼至绝境的“盟友”,在这滔天巨浪中,又该如何自处?
三更的梆子声穿透雨幕,正院寝殿只余一盏孤灯。我对着铜镜,指尖缓缓抚过毫无变化的小腹。镜中人影憔悴,眼底却燃着孤注一掷的幽火。素心悄步近前,声音绷紧:“主子,李太医……求见。”
李太医几乎是匍匐着进来,枯瘦的身子抖如秋风落叶。他诊脉的时间长得令人窒息,指尖下的脉搏每一次微弱跳动都像踩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冷汗浸透了他花白的鬓角,最终,他猛地收回手,重重叩首,额头砸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福晋……福晋恕罪!此胎……脉象沉涩如石,往来艰滞……恐……恐是古书上所载‘石胎’之兆啊!”
“石胎?”我声音飘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是……胎儿……胎儿似己无生机,凝滞腹中,若……若强留,必成母体大患!”他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此症凶险异常,微臣……微臣实在……”
铜镜映出我瞬间褪尽血色的脸。石胎……一个死去的、正在我体内腐烂的“希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此事,”我一字一顿,声音冷得掉冰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漏出半字……”后面的话湮没在死寂中,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李太医浑身一颤,以头抢地:“微臣……微臣明白!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保福晋凤体安康!”他几乎是爬着退了出去。
殿门合拢,我猛地抓起案上那尊年世兰送来的送子观音玉像!莹润生辉的宝相在烛火下低垂着眼,悲悯的弧度此刻看去满是冰冷的嘲讽。手臂高高扬起——
“主子不可!”素心扑上来死死抱住我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这是年侧福晋送的,若碎了,她定会借题发挥!”
手臂僵在半空,玉像冰冷的触感渗入骨髓。是啊,不能碎……至少现在不能。年世兰,你送来的哪里是祥瑞?分明是悬在我头顶的铡刀!我将玉像重重放回案上,胸口剧烈起伏,目光却死死钉在那悲悯的笑容上。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绝望的土壤里疯长。
雨势渐收,天光未明。苏培盛尖细的嗓音刺破正院的死寂:“王爷驾到——”
胤禛裹挟着一身湿冷的朝露气息踏入,眉宇间积压着朝堂倾轧的阴云。他习惯性地伸手欲抚我小腹,指尖却在触及锦被前顿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脸色怎么愈发差了?李太医怎么说?”
“劳王爷挂心,”我倚在引枕上,虚弱地咳了两声,将腕子递到他眼前,袖口滑落,露出一截苍白纤细的手臂,腕间那圈乌青的掐痕触目惊心,“胎气……有些不稳。太医说需绝对静养,万不能再受惊扰了。”
胤禛瞳孔骤然收缩,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捏碎骨头:“谁干的?!”那眼神瞬间阴鸷如暴风雨前的海面。
我垂下眼帘,泪水适时地滚落,砸在他手背上,滚烫:“是妾身自己……昨夜噩梦惊悸,恍惚间……似乎又看见撷芳院方向有黑影晃动,还听到……听到弘晖在哭喊‘红玉姐姐别过来’……” 我适时地颤抖起来,仿佛仍深陷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