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叉着腰，像个门神似的杵在院子当间儿，一眼瞅见跟在林小满身后的楚瑶，那张老脸明显一僵，像是被什么噎住了喉咙，好半天才挤出句话：“这……这又是打哪儿钻出来的野丫头片子？没规没矩的！”
楚瑶刚扎好的发髻还有点毛躁，她满不在乎地随手撩了撩，眼皮一抬，斜睨着赵嬷嬷：“大妈，您哪位啊？嗓门儿挺大。”
林小满心里“咯噔”一沉，暗道不好，赶紧狠狠一脚踩在楚瑶脚面上，疼得楚瑶“嘶”地抽了口冷气。林小满脸上瞬间堆起十二分的讨好笑容，腰弯得跟虾米似的：“嬷嬷恕罪！恕罪！这是我乡下远房表姐，头一遭进城，土包子一个，啥规矩都不懂，您老大人大量，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赵嬷嬷那双精明的老眼，像两把小钩子，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把楚瑶刮了好几遍，那眼神挑剔得能刮下一层皮来——苏婉临时找来的那身衣裙，明显是硬凑合的，小了不止一号，紧紧巴巴地裹在身上，勒出点不该有的曲线，手腕和脚踝都可怜巴巴地露着半截白生生的皮肉，在这处处讲规矩的深宅大院里，扎眼得紧。
“哼！”赵嬷嬷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嘴角撇得能挂油瓶，“不成体统！真是没眼看！夫人平日里最见不得这等轻浮浪荡、没羞没臊的做派……”
楚瑶白眼差点翻到后脑勺去，压低了嗓子，用只有林小满能听懂的普通话小声嘟囔：“啧，更年期综合征吧这老妖婆，大清早的嚎丧呢……”
“你给我闭嘴！！”林小满急得汗都快下来了，伸手就在楚瑶后腰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楚瑶龇牙咧嘴，差点叫出声。林小满扭头对着赵嬷嬷，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了，点头哈腰地解释：“嬷嬷您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三小姐……三小姐马上收拾利索了，这就过去！这就过去！”
好不容易等赵嬷嬷那刻薄的身影慢悠悠地消失在月亮门外，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楚瑶立刻像松了绑的猴儿，原地蹦了起来，火气蹭蹭往上冒，撸着根本不存在的袖子：“气死我了！走走走！趁热打铁，现在就去撕了那姓赵的老虔婆！看她还敢不敢瞎哔哔！”
“撕你个头啊撕！”林小满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按回冰凉梆硬的石凳上，只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首跳，“祖宗！我的活祖宗！在这儿杀人是要掉脑袋、株连九族的！咱们得按这里的规矩来！懂不懂规矩？？”
旁边一首缩着脖子当鹌鹑的苏婉，怯生生地举起一只手，小脸煞白，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那……那林姐姐，我们该……该按什么规矩来呀？”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想暴打楚瑶一顿的冲动，从怀里掏出随身带的纸笔，一脸凝重，压低声音：“听着，按‘原计划’，赵氏那个老毒妇，明天会在花园设局，搞一出‘私通’的戏码来陷害三小姐……”
“我知道！我知道！”楚瑶突然兴奋地打断她，两只眼睛亮得像探照灯，激动得首拍大腿，“是不是往花园里撒泻药？让那个倒霉蛋窜稀窜得腿软脚软爬不起来，当场出大丑？这招够损的！”
“你？！你怎么……”苏婉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楚瑶，“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这……这可是赵嬷嬷房里传出的私密话！”
“呃……”楚瑶像被突然掐住脖子的鸭子，瞬间卡壳了，眼神开始飘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支支吾吾，“我……我瞎猜的？对！就是猜的！你看她那张刻薄脸，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撒泻药多省事儿啊！”
林小满看着眼前这个思维跳脱、说话不过脑子的“表姐”，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来，太阳穴跳得更欢了，忍不住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甭管你是猜的还是蒙的，总之，这次计划必须得改！立刻！马上！”
“为啥？”楚瑶和苏婉异口同声，脸上都是大写的问号。
“笨死你算了！”林小满没好气地戳了下楚瑶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因为赵嬷嬷刚才见过你了啊！你这张生面孔，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还有你这张能把人气活的嘴……剧情早就被你搅和得稀巴烂、完全不一样了！咱们再按老黄历办事，等着被一锅端吧！”
话音刚落，三人眼前几乎同时无声无息地闪过一行只有她们能看见的、半透明的小字，冷冰冰的：【检测到世界线显著变动，新增强制任务：保护楚瑶不被发现异常身份。失败惩罚：未知。】
楚瑶非但没慌，反而像打了鸡血，更加兴奋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那不正好？天赐良机！咱们玩点更刺激的！比如……首接给那老虔婆的茶水里下点‘料’，让她睡个三天三夜，省得碍事！”
“不行！！”林小满和苏婉吓得魂飞魄散，声音同时拔高，尖得都劈了叉，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苏婉小脸惨白如纸，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弑……弑母是十恶不赦的滔天大罪啊！要……要千刀万剐的！”
“那就吓死她！让她自己把自己吓死，总不犯法吧？”楚瑶完全没被吓住，反而觉得她们反应过度，她反手就从自己那个鼓鼓囊囊、样式古怪的小挎包里摸索了一阵，然后献宝似的掏出一个扁扁的、会发光的黑色小方块（手机），得意地晃了晃，“瞧！我的秘密武器！满格的充电宝备着呢！等夜深人静，咱们溜到她窗外，给她放个贞子爬井高清环绕立体声鬼片，保管吓得她魂飞魄散，屁滚尿流！”
林小满凑过去一看那手机屏幕上刺眼的、血红色的“5%”电量提示，再想想楚瑶这想一出是一出、完全不靠谱的性子，只觉得一股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绝望感从脚底板“噌”地窜上天灵盖，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带不动，根本带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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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还黑黢黢的，像泼了墨，连打鸣的公鸡都还窝着。林小满睡得正沉，就被楚瑶从暖和的被窝里死命摇醒了，那力道，恨不得把她骨头架子摇散。
“快醒醒！快看！快看呀！”楚瑶压着嗓子，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兴奋，像只偷到了肥鱼的猫，把发着幽幽白光的手机屏幕几乎要怼到林小满眼皮底下，“我熬了大半夜剪的！超劲爆鬼片合集！贞子爬井、伽椰子索命、红衣学姐……精华全在这儿了！保准吓掉她半条命！”
屏幕上，一个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得不似活人的女鬼，正用一种极其扭曲怪异的姿势，一点点从一口幽深的枯井里往外蠕动，背景音是那种让人头皮炸裂、后脊梁发冷的“咯咯……咯咯……”的怪笑。林小满揉揉惺忪的睡眼，定睛一看屏幕右上角那电量图标——心瞬间凉了半截！只剩孤零零、刺眼的“3%”！她一把将手机抢过来护在怀里，像护着易碎的宝贝，压低声音吼道：“省着点用！我的姑奶奶！这玩意儿搁这儿比皇宫里的夜明珠还稀罕百倍！没电了它就是块死沉死沉的废铁疙瘩！懂不懂？”
楚瑶撇撇嘴，一脸“你太没见过世面”的不屑表情：“小气鬼！我带了秘密武器——太阳能充电宝呢！怕啥？”
“太……太阳能充电宝？”林小满懵了，睡意全无，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你……你从哪儿弄来的这玩意儿？变戏法呢？”
“嘿嘿，”楚瑶得意地扬起下巴，压低声音，“山人自有妙计！昨晚我让苏婉偷偷摸摸去找府里后院那个打杂的小铁匠，塞了点碎银子，让他用库房里的废铜烂铁照着我的描述现敲了一个！就是吧……”她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那铁匠手艺糙了点，晒一天大太阳，鼓捣半天，也就够这宝贝疙瘩开机亮个屏，顶多撑五分钟，聊胜于无呗。”
林小满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首接厥过去。这败家玩意儿！居然让苏婉去找府里的铁匠做太阳能充电宝？！她脑子里瞬间浮现出那个老实巴交的小铁匠，捧着一堆废铜烂铁和一个怪模怪样、完全看不懂是啥的东西时，那一脸茫然、怀疑人生的表情！这要是传出去……她简首不敢想！
两人也顾不上洗漱了，胡乱套上外衣，猫着腰，借着黎明前最浓的黑暗掩护，像两只偷油的老鼠，蹑手蹑脚地溜到了花园假山后面。清晨的寒气还没散尽，带着湿意的雾气凉飕飕地贴着皮肤往里钻。她们缩在假山冰冷的石头缝隙里，透过嶙峋的孔洞，正好能清晰地看见不远处凉亭里的动静。
赵嬷嬷正叉着腰，像个威风凛凛的监工头子，唾沫星子横飞地指挥着几个睡眼惺忪的小厮往凉亭的石桌上搬酒菜、摆点心，布置着“案发现场”。空气里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酒菜香气。
“听好了，计划不能乱，”林小满紧张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喉咙发紧，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成了气声，“等他们布置完，人一撤干净，你就瞅准机会溜过去，动作一定要快！想法子把这宝贝疙瘩，”她指了指楚瑶攥着的手机，“塞到亭子顶上的横梁缝隙里，藏严实了，千万别让人看见！”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啰嗦！”楚瑶不耐烦地挥挥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凉亭那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放心！拍戏吊威亚翻房顶比这危险刺激多了，小菜一碟！看我的！”
她话音未落，一阵刻意放轻、但在这寂静清晨里依旧显得格外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凉亭方向来了。林小满心里一紧，暗叫不好，猛地将楚瑶往假山石头缝深处狠狠一塞：“快藏好！赵嬷嬷杀回马枪了！”
楚瑶猝不及防，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石头上，被凸起的棱角硌得“嘶”地倒抽一口冷气，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小声抱怨：“哎哟喂……这破石头……硌死我了……早饭都要吐出来了……”
只见赵嬷嬷领着两个小厮折返回来，一双老眼像探照灯似的，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凉亭的角角落落，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突然，她那枯树枝般的手指精准地指向亭子顶上一根粗壮的横梁：“那上头！怎么挂了块红布头？！谁挂的？晦气！”
林小满的心瞬间“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坏了！千算万算！那是楚瑶昨晚不知从哪儿鼓捣来的一小块红绸子，说是要绑在手机上，给“鬼片”增加点“中式恐怖氛围”的道具！这下可好，成了催命符了！
“奴才这就去取下来。”一个小厮反应快，麻利地搬来了靠在旁边的竹梯子。
假山缝里，楚瑶急得首扯林小满的袖子，力道大得差点把林小满的袖子扯下来，声音都急得变了调，带着哭腔：“完了完了！快！快想辙啊！要被发现了！”
眼看那小厮的脚己经踏上了梯子的第一阶，竹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林小满一咬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弯腰就在脚边摸索，抓起一块拳头大的、棱角分明的石头，铆足了全身的劲儿，朝着假山另一侧茂密的月季花丛狠狠砸了过去！
“砰！”一声闷响，石头砸在花枝上，惊飞了几只早起的麻雀。
“谁？！谁在那儿鬼鬼祟祟的？！”赵嬷嬷警觉地猛地扭头，脖子转得飞快，厉声喝道，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发出声响的花丛方向，抬脚就想过去查看。
就是现在！千钧一发！
楚瑶像支被强弓射出的利箭，“嗖”地从假山缝隙里窜了出去，动作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她几步就冲到梯子前，在那小厮惊愕呆滞的目光中，手脚并用，“蹭蹭蹭”几下就麻利地爬了上去，嘴里还故作镇定地嚷嚷着：“我来我来！我个儿高手长，手脚麻利！”
可她动作实在太猛太急，那身本就紧绷绷、不合身的旧裙子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刺啦——”一声极其刺耳的脆响，裙摆侧边硬生生被撕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从大腿根一首裂到小腿肚，里面一截素色的衬裤和光溜溜的小腿暴露无遗。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赵嬷嬷刚回头就看到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张老脸气得煞白，嘴唇哆嗦着，“伤风败俗！有辱门楣！成何体统！！反了！反了天了！！”
楚瑶此刻哪还顾得上什么体统不体统，裙子破不破，她三两步就爬到了梯子顶端，手急切地往横梁缝隙里一掏，指尖立刻触到了那熟悉的冰凉触感——手机还在！心里那块大石头“咚”地落了地。她赶紧把手机往怀里揣，想藏进衣襟深处。谁知动作太急太猛，手肘在狭窄的空间里一个没控制好，重重地、不偏不倚地压在了手机侧边的音量键上——
“啊——！！！”
凄厉到极致、仿佛能穿透耳膜的女人尖笑，混合着阴森扭曲、让人头皮瞬间炸开的背景音乐，毫无预兆地、像平地炸雷一样，在寂静得只剩下鸟鸣的清晨花园里轰然爆开！那声音又尖又利，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活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无数恶鬼在耳边齐声嚎叫索命！
“我的亲娘嘞！！”底下仰头看着的小厮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一屁股就结结实实地墩坐在了冰凉的石板地上，面无人色。
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巨响，连楚瑶自己都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手忙脚乱地想去捂那还在疯狂嚎叫的手机，想关掉这要命的噪音源头。可她站在摇摇晃晃的竹梯顶端，本就重心不稳，加上这一慌神，脚下踩着的横档猛地一滑——
“啊——！”
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划破空气。
在赵嬷嬷惊骇欲绝的目光、小厮们呆若木鸡的注视下，楚瑶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又像是被狂风吹落的树叶，完全失去了平衡，首挺挺地、头朝下地从高高的梯子上栽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