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北上,冰雪未融,山路泥滑难行。许击索性决定,先绕至府中暂歇,待天暖再上山访神医。
睿王府地处高陵之南,依山傍水,虽不在帝都,却占一方清幽。府邸并不张扬,门第幽深,尽显持重威仪。林言之立于府前,望着那朱漆匾额,心头莫名一紧。
她早知许击身份不凡,却未曾料到,他竟是当今睿王,皇帝的亲弟高溯。
这份震惊不过一瞬,林言之很快敛去神色,眸中却闪过冷静的警觉。若他真是皇亲国戚,那她——罪臣之女,隐姓埋名数年,稍有不慎,便足以牵连父兄,再次引来灾祸。
她垂下眼睫,指尖紧攥袖角,心中己然开始权衡局势:是退,是避,还是借势?
府门开启,管家早己候在门内,引众人入府安顿。林言之与林溯澜被安置于南侧院落,庭前梅花初绽,院中温火通明,侍婢应对得体,俱有章法。
她刚入院不久,便见高溯自侧院踱步而来,手拢暖炉,神情懒散如常。
“林姑娘。”他朝她点头。
林言之行礼:“王爷。”
“听说你今晨欲登山?”
“确有此意。”她坦言,“神医难寻,耽搁己久。”
高溯指间一顿,语气却少见地认真起来:“山路结冰,人未必撑得住。你弟方才稳住几日,莫不是想再折进去?”
她沉默片刻,终低声应道:“我会再思量。”
他笑了笑,语气重新松散:“府中虽无雪岭奇景,也不至沉闷。歇几日无妨。”
林言之颔首,不再多言。方欲转身,却听他低声道:“这趟,是柳从礼亲口托我照拂你。你若真摔了,我可就食言了。”
她脚步一顿,回首轻笑:“那便先谢王爷周全。”
次日,府中长史来传,王妃严玉蝶愿与林姑娘一见。
林言之自不会推辞,着了素雅衣裙前往主院。
主院内陈设素净,严玉蝶一袭青烟罗衣坐于上首,眉眼温婉,语气柔和,并无贵妇架子,只道是“远客至府,略尽地主之礼”。
林言之恭敬致谢,言语周全,应对得体,虽自称商贾之女,却隐隐有几分出尘之姿。
严玉蝶初见她时,目光便稍顿了一瞬:那女子身形修长,眉眼静雅,眸中秋水澄明,虽不张扬,却自有一股从容端凝,仿佛江南水岸间雪后初晴的清晨。
“林姑娘在路上颇为辛苦吧?”王妃言辞温和,亦带几分探问。
“承王爷照料,沿途安稳。”林言之不卑不亢地应道。
严玉蝶笑了笑,并未多言。只是闲话几句,便命侍婢送客。
林言之初居府中,未多走动,只偶从侍女闲谈中知晓睿王府妾室十数人,皆品行守矩,风波不兴,膝下亦有两子一女,俱养于王妃名下。
她听罢心下微动,不动声色地将那些过往的片段收拢一处——风雪山道间的闲谈、偶尔递茶饮酒的交集,忽然都淡了。她向来谨慎,如今更加清楚自己需将情感一一收束,绝不能再任情绪起伏。
夜深时,她独坐灯下翻书,窗外寒风过檐,庭中雪梅疏影横斜,香意清浅,心思却一时难以沉静。
正此时,主院侍婢前来通传:“王妃娘娘有请林姑娘稍候。”
林言之应声起身,整衣前往。
王妃仍在前殿闲坐,小酌未散,见她来便示意落座,不多时,便有韩花之至廊外低声禀道:“王爷明日要出府,吩咐备车,说是去见京中一位旧友。”
王妃未看他,微一点头:“知道了。”
待韩花之退去,她转眸随意一瞥林言之,语气轻和道:“王爷行事素来随性,林姑娘也不必多虑。”
林言之颔首称是,神情沉静有礼,未露波澜。
归途中,风中雪枝微颤,一瓣红梅翩然坠地,映在廊下灯影之中,仿佛旧梦轻落,不惊不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