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宫中一纸密令传至襄州,召睿王入京面圣。高溯接旨之后,着手整理行装。临行前数日,林言之亦收到清晖社何氏来信,信中言及林府田契诸事己清算妥当,催她早些返乡。
春寒料峭,北地融雪未尽,道旁垒霜覆冰,山风尚冷。一队车马自王府启程,林言之携弟同行。原本欲绕道他路,及至府门前,高溯却亲自送行,笑言:“既是同往,何不一道?”
林言之微怔,终是颔首应下。
途经青山渡口时,风雪初歇,河面薄冰微裂,林言之踏雪欲登船,足下一滑,几乎跌倒,高溯一手揽住她肩臂,顺势将人扶稳。
“林姑娘脚下这般不稳,是舍不得离开襄州了?”他语带揶揄,语气却温和。
林言之稳住身形,轻咳一声:“王爷兴致颇高,连寒雪都能生出几分笑话。”
高溯抿唇一笑:“若是你应得巧些,我倒真想再留你几日。”
她避开他的眼,装作没听见,只唤来陈桓照顾林溯澜登船。
林溯澜坐在船头,偷看两人一眼,低声道:“姐,你和王爷......”
林言之面不改色:“管好你腿脚。”
“腿脚倒是好些了,就是眼神越来越灵光。”
林言之被逗得轻轻一笑,却终究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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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虽不远,却因春雪未化而行得缓慢。入夜宿于山庄时,高溯偶取短笛吹奏,一曲《平沙落雁》,婉转清幽。林言之靠窗听得入神,屋内灯火昏黄,映得她面容柔和,几分出神。
高溯看着她,笑道:“可还入耳?”
林言之回神:“尚可。”
他轻叹一声,似是笑她嘴硬。
夜渐深,她推门回房,却见高溯立于廊下,手持酒壶,笑意未减。
“林姑娘,再陪我一盏?”
她顿了顿,终究未拒,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王爷明日便返京?”她问。
他点头,望着远山雪影:“是啊。”
林言之垂眸:“那便一路顺风。”
高溯沉默片刻:“若我此次能将劝言奏上,兴许还能为北境百姓争来几分喘息。”
她看着他眼中的光,忽而觉得,这位总是轻佻调笑的王爷,似乎也藏了很多故事。她一时说不出话,只觉眼前之人,忽然与过往印象重叠又拉远,分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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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林西县那日,阳光格外明亮。清晖社的何氏早早于城外迎接,见林言之与林溯澜安然归来,喜不自胜。
林言之拱手致谢:“这几月多仰赖王爷照拂,林家感铭在心。”
高溯一笑:“林姑娘言重了。”
柳从礼早备了酒宴。席间众人交谈甚欢,林溯澜己能扶杖行走,众人惊叹神医之术。
饭罢,高溯欲起身辞行,却被何氏劝道:“王爷千里而来,怎可一杯便走?今晚务必多留一宿,也好让乡中百姓一睹风采。”
高溯看了林言之一眼,见她也未反对,便笑着应下。
夜间小酌时,气氛温和,未再提起私事。高溯言笑自若,举止如常,林言之亦只静静陪坐,偶尔饮茶,无言胜有言。
次日天光微亮,高溯整装启程。林言之与何氏亲送至门外。
临别时,他望她片刻,道:“林姑娘,他日若至京中,莫忘来王府坐坐。”
她点头一笑:“定不失约。”
他拱手告辞,翻身上马,蹄声渐远。
春风卷起柳叶一枝,林言之立于晨光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良久未语。
门内霜杏轻唤:“姑娘,风起了,回屋吧。”
林言之轻应一声,缓缓转身入院,衣袂在风中轻扬,似乎仍藏着些未尽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