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午后，马蹄声细碎，林深与程予欢乘着官驿的马车缓缓南行，沿路青山如黛，水汽氤氲。
自离京以来，林深状态日渐古怪。原先每日需按时服用的“定心汤”在一处驿馆丢失，至今未补。程予欢本以为无甚大碍，怎料才两日不到，林深便开始显露出些微异样——
他变得过分安静，却又异常黏人。
程予欢每次掀开帘子看他，总能看到那人缩在车角，眼神空洞又委屈巴巴地望着她，好像小猫饿了，又怕惹人生厌似的。她一走近，他便像被绳线牵引的风筝，悄无声息地贴过来，把脸埋在她肩窝。
“予欢……”他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种本不该属于男人的娇气，“你别不理我……”
“我没有，”她轻轻把他拎开，“只是你靠太近了。”
“可是我控制不住。”林深眼中含着泪意，小声哼了一句，“我只想和你贴贴。”
她皱了皱眉，又忍不住抬手摸摸他的发顶：“没有药，像是变成青楼里的花魁了。”
他没回答，只蹭了蹭她的掌心，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索取慰藉。
到了第三夜，情况愈发失控。
他连夜做了梦，梦中缠绵不休，醒来时满身冷汗，像是濒临烧灼边缘，几乎不分昼夜地缠着她。手指牵着衣角，连她转身倒水都要紧紧拽住，眉眼泛红：“别走。”
程予欢咬牙：“你不是魅魔，你是狗吧？”
林深仿佛听不懂，只用额头轻蹭她手背，嗓音愈发低哑：“我是不是坏了？”
“坏透了。”她低声叹气，却没推开他。
她不是没想过保持距离，可看着那张素日清冷的面孔此刻失控到几乎伏在她脚边、唇瓣泛红、神情迷乱时，那股说不出口的怜惜和情愫便又止不住地泛滥上来。
林深蜷缩在程予欢身侧，气息愈发灼热。他早己卸下了往日那层文雅拘谨的面皮，整个人柔顺得不像样。唇瓣泛着的红，目光一刻也舍不得从她身上挪开，连她侧身翻书时，他都要偷偷用指尖描过她的衣角，仿佛一碰不着就要碎掉。
程予欢其实早就知道，这种状态下的林深并不理智，甚至可以说是“非自愿”的。
可……他这副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眼尾微红，嗓音呢喃，一身白衣贴着肌肤，身上香气混着药香，莫名。
她忍了很久。
终于，在他第十次扑过来、把头埋在她颈侧的时候，她低头，在那微颤的唇角上落下一个短短的吻。
只是轻轻一触而己。
可林深却像被点了火。
他睁大眼望着她，唇瓣颤了下，半晌才像小兽一样低声唤道：“……又亲我了。”
“你都扑我十次了。”她理首气壮。
林深仿佛忽然想起自己“应该害羞”，连忙要躲，身子一扭，却反被她按住。
“跑什么？”她笑着靠近，眼神带着戏谑，“你不是很黏人？”
他瞪着她，眼眶，欲言又止。
程予欢忽然很想试试，这只“软萌魅魔”的极限在哪里。
于是她拉他过来，让他半跪着倚在自己膝头，轻轻抬起他下巴，凝视那双氤氲着欲念和茫然的眼。
“你听我的，是不是？”
林深点点头，眼睫微颤。
她低头，又亲了一次。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这样的主动与支配，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她以为自己不过是占了点便宜，调戏了下乖顺的小狗。却没料到，一切并不止步于此。
夜晚来到山下驿站，两人投宿临时小院。
林深药性未退，入夜愈加黏人。他似乎再也无法离开她一步，甚至不许她关门，更不愿她离床。
“你去哪？”他拉着她衣袖，嗓音沙哑，“别丢下我……我一个人会乱想……”
程予欢本欲转身取水，最终只得坐回床边。
她本以为只是陪着他睡一觉而己。
可林深却一步步贴近，从她背后伸手抱住她，指节轻颤，低语：“予欢……”他声音含糊不清，头埋在她肩膀处，一边蹭着她的脖颈，一边小声念叨，“你身上，好香啊……”
“有病”她叹了口气，回头时却见他眼神迷离，口水拉丝，滴了下来。
她怔住。
这一瞬的柔软几乎将她吞没。
她伸手抱住他，声音里也夹杂着克制不住的情意与怜爱。
“你怎么会这么乖啊，林深。”
“你本来不是这样的。”
“你以前不是不让我碰的么……”
林深脸红，却不反驳，只将脸埋进她发间，喃喃：“因为是你……所以我不怕。”
他的声音太真，真得像信仰。
那一晚，程予欢没能按住自己。她用了绳艺，把林深捆住，打了漂亮的结，看着他整个人跪趴在床榻前，软得像水一样，无助又依赖地唤她名字。
他每喊一声，她的心就颤一分。
可她也逐渐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林深不像是在单纯地“被诱导”。他越来越放纵自己，几乎主动去迎合、讨好，用一切方式让她开心、满足。他甚至学会了撒娇、耍赖，学会在她不高兴时伏在脚边，一脸委屈地用手指勾她的衣摆，说：“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这不像是药性单纯的作用。
这更像是，他……在深陷其中。
她甚至开始怀疑，就算他恢复了理智，也会甘心留在这种状态里，不走、不逃、不醒来。
终于，那日傍晚，她踏入镇上的药堂，向掌柜要新的定心方剂，却被另一位女子打趣地拦下——
“你不是又来了吧，姑娘？”
程予欢皱眉：“我哪次来过？”
“昨天一个小哥也来问这药，描述得跟你家那位一模一样。”那女子掩嘴笑，“问得细得很呢，还说‘我不想让她担心’。”
她一怔。
林深在她背后偷配药？
“发热？神志不清？非要贴人？”女子挑眉，捂嘴轻笑，“这位……莫不是中了之症？你可真有福气。”
程予欢面无表情：“他不是普通人。”
“哦？”女子来了兴致，“不会是魅魔吧？”
程予欢顿住了，没想到这位姑娘竟然一语中的。那女子却若无其事继续笑道：“我去花街见识过几个男妓，真是又乖又贴，力气还大，听说后背都有印记。你家那位……什么反应？”
“流口水。”程予欢憋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
那女子“噗嗤”一声笑出声，眼中带着几分捉弄似的光彩：“我叫陆琇音，带我看看他呗，我可稀罕这种可怜又黏人的小公子。”
程予欢眉头挑了挑，但她确实急着寻药医治，只得点头带她回驿馆。
进门的瞬间，林深正蜷在榻上，一身白衣半解，额上汗涔涔地倚着床柱。他一见程予欢便立刻扑过来，抱住她腰身，低低呢喃：“你怎么才回来……”
“我去给你拿药。”她稳住他。
陆琇音站在门边，一时怔住，随即笑得打跌：“哎哟，这也太……好看了吧？”
林深察觉到有陌生人在场，连忙缩回榻角，抖了抖衣摆，脸红得快滴血，连耳根都红透。
“谁、谁让你带别人进来的……”他小声抱怨，声音又软又绵。
“你躲不住的。”程予欢没好气地戳了戳他额头，“现在全天下怕是只有她知道你这毛病。”
她上前几步，笑吟吟地看着林深：“小公子别怕，我是来看病的，不是来看你的。”
林深更窘了：“是你啊…那天帮我打听药，多谢你了”
“昨天见面你也没这么娘啊”女子用手遮住脸偷笑，转而对程予欢低声道，“这药我来帮你配，放心，吃下去七日可保无虞。”
“谢谢你。”程予欢终于松了口气。
她们交谈时，林深靠在她身后，悄悄用下巴蹭了蹭她肩膀，又偷偷牵住她的指尖。那双眼仿佛还残存着些迷雾，看她的神情却是满满的依赖。
陆琇音在一旁看得入神，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像是忽然看懂了什么。
她伸手理了理发鬓，懒懒道：“要我说，他不是病得重，而是心太软。怕不是你一走，他就碎了。”
程予欢没说话，只是回头，看了看正在咬手指的林深。
她逐渐明白，林深这样子，不单纯是魅魔症状。
有时候，心病的症状比遗传更显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