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哥手里紧握着那本写满名字和数字的账本，己经连续几天奔波在城里的各个角落，查找账本上的“胡南海”欠款线索。跑了三个区，托了两个老同行，才摸清楚胡南海如今流落到东郊地铁口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靠着卖修表配钥匙勉强糊口。
他驱车赶去，夕阳的余晖斜射进破败的巷子，映照出一个瘦弱的身影。胡南海坐在一把锈迹斑斑的轮椅上，脸色苍白如纸，双手颤抖着努力给一个孩子修理玩具手表。身边挂着块破旧招牌：“修表、配钥匙、换电池”。那笑容虽勉强，却温暖人心。彪哥远远站着，透过余晖看着他忙碌而吃力的身影，心里沉甸甸的。
胡南海的背影瘦削，连轮椅都摇摇欲坠，胡乱拼凑的工具箱里散落着生锈的螺丝刀和早己褪色的钟表零件。巷子两侧斑驳的墙面挂着几张褪色的宣传海报，风吹得摇摇欲坠，夹杂着阵阵烧烤味和城市尾气的混杂味道，灰尘在空气中漂浮，似乎连时间都在这片老巷里停滞。
彪哥没有立刻走上前，他站在阴影处，默默注视着胡南海那张满是沧桑的脸。那个曾经的老兄弟，如今却成了这幅模样。良久，他才上前，沉声问道：“你知道我为啥找你？”
胡南海抬头看他，眼神里有一丝迟疑，苦笑着摇头：“彪哥，你别误会，我真没拿过那笔钱。那件事当年是刘继东出的馊主意。他拿着发票让我签字报账，我没得选。那些钱没进我口袋，我就是个傀儡。”
彪哥皱眉，细细端详他的神情，没有察觉到一丝谎言的痕迹。胡南海的语气平静，却藏着说不完的苦楚。两人并肩坐在地铁口旁的旧石阶上。
“你知道吗？”他声音沙哑，“那年项目出了大问题，钱都被人吞了，我成了替罪羊。后来出了意外，腿废了，走不了路，也没力气再去闹事。彪哥，你别再找我了，咱们就算了。”
彪哥沉默良久，从口袋掏出一个略显皱巴的信封，递给胡南海：“这两万块你先拿着，别太苦了。那笔账，我不再追究了。”
胡南海的眼眶，声音哽咽：“你还是那个彪哥，讲义气的彪哥。”他笑了笑，语气却带着凄凉。
彪哥没有回答，只点燃一根烟，望向远处熙攘的人群，思绪万千。临别时，他回头深深望了胡南海一眼，翻开账本，在他名字上划去一笔，又在空白处写下一个新的名字——“刘继东”。
天色渐暗，彪哥驱车驶入东郊的一条小巷。路边堆满了发霉的旧家具和堆积的垃圾袋，破旧的广告纸被风撕成几片，挂在树枝上晃晃悠悠。巷子里有几位老头，斜靠在墙根晒着最后一点夕阳，一个个穿着皱巴巴的夹克，手里拿着烟杆，眼神空洞。空气中混着机油味和烤串摊子飘出的油烟气，呛人刺鼻。
彪哥把车停在巷口，车门一响，几个老头抬眼瞄了他一眼，又慢慢地移开了目光。他顺着墙角走进去，几步之外，就看到了刘继东。
刘继东蹲在巷墙根下，一只旧塑料凳子旁，脚下是半包没抽完的烟。他看上去比照片里还瘦，身高一米六不到，骨头都快把外套撑破，脸上皮肤皱得像纸壳子，头发蓬乱，眼白发黄。嘴里叼着一根烟，火星忽明忽暗。他的背有些驼，一只手不停地搓着裤缝，像在驱赶什么不安。
“你是刘继东？”彪哥站定，语气平平。
刘继东猛一转头，眼神发虚：“谁找我？你是谁？”
“我叫陈彪。”声音不大，却压得住场。
听到这个名字，刘继东身子往后一缩，靠着墙角坐了下去，眼神惊惧又慌乱：“你……你是程彪？陈董事长？”
彪哥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别紧张，我不是来追账的。税务局有人找上我，说账上有问题，我得弄清楚。只要你实话实说，我不会为难你。”
刘继东盯着他看了几秒，喉结动了动：“你来找我干嘛？我和那些事儿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是不是那个老胡告诉你的？”
“他算一个吧。”彪哥点了根烟，“但不是唯一。你要是愿意听，我能给你念七八个名字。”
刘继东眼神里透出疲惫和一点点不甘：“行吧，我知道你要查的不是小事。我现在这身子也跑不了，出门走两百米就喘得上不来气。你要问，问吧。”
彪哥望着他，轻声说：“走吧，找个地方坐着说。”
两人上车时，街灯己亮，光柱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刘继东坐副驾，双手不安地交握在一起，一路没说话。他像个犯了错的学生，低着头，偶尔偷偷看一眼彪哥。
他们走进了一家小有名气的羊肉馆，门口挂着红灯笼，透出暖黄色的光晕。馆子不大，但生意不错，几张木桌上坐满了客人，空气里飘着炭火烤羊串和羊排的香味，混着孜然和辣椒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墙上挂着一块大木牌，写着菜品和价格，烤羊排、羊肉串、羊杂汤应有尽有，价格不算便宜，却也不算昂贵，明显是个以质量取胜的小馆子。
刘继东站在菜单前，目光缓缓扫过价格，脸上露出几分复杂的表情，轻轻咽了口口水。他不时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像是心事重重，却又不愿让人看出端倪。旁边传来烤串师傅翻烤羊肉时发出的滋滋声，火苗舔舐着炭火，带来一阵暖意。刘继东叹了口气，点了几样招牌菜，神色微微缓和下来，仿佛这熟悉的味道能让他暂时忘记外面的风波。
彪哥点了烤羊排、烤羊肉串，还有一道爆炒羊腰，再加上一碗麻辣羊杂汤，桌上还摆了几瓶冰镇啤酒。羊肉的香味伴随着炭火的烟雾，缓缓弥散开来，带着焦香和油脂的气息。彪哥拍拍刘继东的肩膀，笑着说：“你别客气，放开了吃，别拘束。”
话音刚落，刘继东便发出一阵咀嚼声，狼吞虎咽地夹起羊排往嘴里塞，食指不停地抹着盘边滴落的油汁。他咬得紧实，嘴角溢出些许酱汁，吃得几乎忘了周围的人和事。几分钟后，他终于停了下来，打了两个响亮的嗝，拍了拍肚子，满脸满足地抬头看着彪哥：“陈董事长，这地方好久没来了，这味道，真他妈地道！烤得刚刚好，羊肉鲜嫩不腻，辣味也够劲儿。”
彪哥也笑了，举起啤酒杯轻轻碰了碰他的杯沿：“是啊，这味道不错，老地方了，味道没变。”两人相视一笑，气氛也在这顿饭中渐渐缓和下来。周围的喧嚣声、油烟味、炭火味混合成一幅生活烟火气十足的画面，让人心头微微放松，仿佛暂时忘却了外面的复杂纷争。
彪哥拿起可乐，喝了一口，压了压嗓子，语气平缓却不失分量：“今天请你出来，没别的意思。我就想问一句，当初我出事的时候，你记不记得，是不是公司税务处那边的问题？”
刘继东眼神一动，嘴角抖了抖，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彪哥没给他时间躲闪，继续说：“其实我自己心里明白，那事儿八成是有人下了套。账上那些洞，不是自然形成的。说白了，我就是被人做了一道。现在，我不想追究谁的责任，我只想知道——是谁害了我。”
刘继东脸色一变，低下头，一边用牙签剔着牙，一边嘟囔：“董事长，这事儿……真不是我。我是个老粗，你也知道，我又没在你单位财务部门干过，那些弯弯绕绕，我哪整得明白？”
彪哥靠在椅背上，轻轻笑了一声，笑意里透着冷：“刘继东，你明白的。如果我一点底都没有，会随便找你吃这顿饭？你心里有数，我也心里有数。”
刘继东低头不语，手指头在桌上画圈，酒劲让他的脸有点发红，一时间也不知是热的还是虚的。
彪哥放低声音，语调慢了下来：“兄弟，我不是说要把谁往死里整。事情出了，我也坐过了，该回的都回了，心里不甘归不甘，日子总得往前过。可这口气，总得有人给我个说法。我也不怕你笑话，最近我想找几个老单位的同事，给税务局那边递个材料，把事儿重新查一查。”
他说着，顿了顿，目光定在刘继东脸上：“我知道你知道点什么。我不图你别的，就想让你帮我把线牵出来。咱们都西十多岁了，再混也得明白个理儿。这种事一辈子不搞清楚，心里永远是一根刺。你帮我，也算是帮自己。放心，我绝不找你麻烦。”
刘继东咽了口唾沫，沉默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来，小声说：“那……那你可得保证，不许说是我说的。”
彪哥点头：“你放心，我可以给你保证。”
刘继东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头凑过来：“是……是你们之前的主管会计，叫徐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