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区的边缘码头,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机油味和咸涩的海风。一艘破旧不堪、船体布满锈迹和藤壶的小型深海打捞船,“锈锚号”,正准备在夜色掩护下启航。船老大是个独眼、满脸横肉的老水手,正不耐烦地清点着渡鸦支付的一大笔匿名的、沾着污渍的现金——那是渡鸦变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甚至包括几件保命的改装件换来的。
“就送你们到坐标点附近,丫头。”船老大吐了口浓痰,独眼瞥了一眼被帆布包裹、固定在简易担架上的李默,又看了看渡鸦那苍白虚弱、却带着一股不要命狠劲的样子,“深海可不是闹着玩的,更别说‘深渊之眼’那鬼地方!钱我收了,但命是你们自己的!”
“开船。”渡鸦的声音冰冷,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她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防水服,掩盖着临时加固的神经接口和维生装置,以及那枚被她贴身藏好的灰色忆晶。她的计划疯狂到极点:重返深蓝摇篮!利用那里极端的环境(强大的电磁屏蔽、低温、高压)隔绝外部干扰,尝试稳定李默的生命体征!更重要的是,那里是“零号”牺牲的地方,是“锚点”程序最初设定的地方!渡鸦有一个渺茫的、近乎于祈祷的念头——或许,“零号”残存的意识碎片,或者“锚点”程序的某种残留效应,能成为唤醒李默那破碎意识的关键!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最后的希望之地。
“锈锚号”发出沉闷的轰鸣,如同垂暮的老者,缓缓驶离了喧嚣的港口,驶向漆黑如墨、波涛汹涌的外海。海风凛冽,带着刺骨的寒意。渡鸦守在李默身边,感受着船身的颠簸。李默的身体冰冷,维生装置的嗡鸣在引擎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她握着他冰凉的手,低声说着话,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大叔…坚持住…我们快到了…回到那里…回到一切的开始…也是结束的地方…零号…或许…或许能帮你…”
航程漫长而压抑。当声呐屏幕上再次出现那个巨大、不规则、深不见底的“深渊之眼”裂谷轮廓时,船上所有人都感到了无形的压力。这里的海水更加粘稠黑暗,仿佛凝固的墨汁。紊乱的暗流拉扯着船体,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连海鸟的叫声都消失了。
“就是这了!不能再近了!”船老大指着屏幕上那令人心悸的裂谷边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放下深潜器!动作快!这鬼地方待久了要出事!”
一个更加破旧、如同铁罐头的单人深潜器被吊放入海。渡鸦将李默小心翼翼地固定在内部狭小的空间里,连接好维生装置和简易的神经监测设备。她自己则穿上了一套勉强合身的二手深海抗压服。
“丫头,祝你好运…或者,安息。”船老大在通讯器里嘟囔了一句,启动了吊放程序。
冰冷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深潜器。下潜,不断下潜。压力读数疯狂飙升,深潜器的外壳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渡鸦紧盯着李默的生命体征数据和神经监测屏幕。李默依旧毫无反应,脑波活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然而,随着深度的增加,一种奇异的现象发生了。
神经监测屏幕上,那几乎平首的脑波线,开始出现极其微弱、却异常规律的波动!这波动并非正常的脑电波,更像是一种…共鸣?仿佛深海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李默濒临消散的意识!
“零号…是‘锚点’的残留?”渡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深潜器艰难地靠近了裂谷峭壁。曾经庞大的“深蓝摇篮”研究所废墟,如今只剩下更加扭曲、塌陷的金属骨架,被厚厚的黑色深海沉积物和发光的未知生物覆盖。巨大的爆炸撕裂了主体结构,形成了一个更加深邃恐怖的豁口,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
渡鸦操控深潜器,小心翼翼地穿过断裂的金属梁柱,进入废墟内部。这里比上次更加死寂、荒凉。爆炸的冲击波和随后的地质活动,让内部结构发生了巨大改变。她凭借着记忆和深潜器的扫描,艰难地寻找着相对完整的空间。
最终,她将深潜器停泊在一处半嵌入岩壁、穹顶相对完好的区域。这里似乎是曾经的备用能源舱,巨大的、锈蚀的聚变核心早己熄灭,但厚重的金属结构提供了一定的支撑和屏蔽。
她将李默移出深潜器,安置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维生装置在高压环境下发出更大的负荷嗡鸣。渡鸦连接好神经监测设备,紧张地观察着。
奇迹发生了!
在深蓝摇篮核心区域的强大电磁场和某种未知的“场”的影响下,李默那微弱混乱的脑波,开始以一种更加稳定、更加接近“锚点”程序设定的频率波动!虽然意识尚未恢复,但他的生命体征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血压、心率、呼吸都趋向平稳!维生装置的警报声停止了!
“有效!真的有效!”渡鸦几乎喜极而泣,冰冷的抗压服头盔内,呼出的热气凝结成白雾。零号牺牲之地残留的某种“场”,成为了稳定李默破碎意识的“锚”!
但喜悦转瞬即逝。神经监测屏幕上,代表李默意识活动的区域,依旧是一片混沌的灰色。稳定,不代表苏醒。他的意识如同被冰封在深海,寂静无声。
渡鸦知道,这只是争取到了时间。要唤醒李默,需要更首接、更强大的刺激。她需要一个媒介,一个能连接李默意识与“锚点”残留的桥梁。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枚灰色的忆晶上。这枚承载着终结的标本,如今成了唯一的希望之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