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从万丈深渊被猛地拉回现实，剧烈的撕裂感和沉重的疲惫瞬间淹没了李默。他感觉自己像一具被重新拼凑起来的破碎瓷器，每一道裂缝都在尖叫着疼痛。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晃动，许久才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锈蚀的金属穹顶，昏暗的应急灯光，以及…一张近在咫尺、苍白憔悴、布满汗水和血污的小脸。渡鸦那双燃烧着电子火焰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极度的疲惫和难以置信的惊喜，泪水混合着血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
“大…大叔？”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电流杂音和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怕惊碎一个易碎的梦。
“…渡…鸦…”李默的喉咙如同砂纸摩擦，发出极其微弱、干涩的声音。仅仅是发出这两个音节，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肺部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你醒了！你真的醒了！”渡鸦猛地抓住他冰冷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泪水决堤般涌出，“我以为…我以为你…”
剧烈的情绪波动让她身上临时拼凑的神经接口过载，爆出一小团电火花！剧痛让她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
“你…怎么样？”李默看着渡鸦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和闪烁红光的简陋设备，心头一紧。
“死不了！”渡鸦抹了把脸，强行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荧光绿的短发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就是…硬件有点超频。你感觉怎么样？”
李默尝试动了一下手指，只有极其微弱的知觉。他集中精神，试图调动【规则解析】天赋。脑海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如同生锈的齿轮强行转动。天赋还在，但变得极其滞涩、沉重，每一次运用都伴随着剧烈的精神消耗和痛楚。身体更是如同灌了铅，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深蓝摇篮的意识风暴和病毒反噬，给他的精神和肉体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重创。
“像…被拆了…又…勉强装回去…”他断断续续地自嘲。
渡鸦将水囊凑到他嘴边，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水。冰凉的液体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清明。李默的目光落在旁边那台简陋的神经监测设备上，上面显示着他极其微弱但稳定的脑波活动，以及…旁边代表渡鸦生命体征的数据——同样在危险的边缘徘徊！
“这里…是…？”他环顾西周锈蚀的金属墙壁和深海特有的冰冷死寂。
“‘摇篮’…深处。”渡鸦简单解释了他们重返深蓝摇篮的原因和过程，以及利用“锚点”和她的神经连接将他唤醒的疯狂举动。“…零号留下的‘场’稳住了你的身体，‘锚点’和我的‘噪音’把你从混沌里拽了回来。”她指了指那枚嵌入简陋放大器中的灰色忆晶。
李默看着那枚忆晶，又看向渡鸦疲惫不堪却依旧倔强的脸，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感激、愧疚、沉重…最终化为一句沙哑的：“…谢谢。”
渡鸦摇摇头，荧光绿的短发晃动：“谢个屁！你欠我一条命，大叔！以后得给我当牛做马还债！”她故作轻松的语气，却掩盖不住眼底深处的担忧和…一丝冰冷的杀意。
她将便携终端（另一台备用的，屏幕也裂了）递到李默面前，调出了存储模块里最后残留的、关于周助理的信息碎片——那个在污水处理厂最后截获的、指向医院地下却最终失败的追踪信号残留。
“周扒皮…和王磊…跑了。”渡鸦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病毒核心被毁，医院大乱，他们趁乱溜了。但我截到了这点尾巴…信号源最后消失的区域…指向‘天堂港’。”
天堂港。新港最顶级的富豪区，纸醉金迷的象征，同时也是安保最森严、法律最无力的地方。那里是周助理这种人最可能藏身的巢穴。
李默看着屏幕上那模糊的坐标区域，又感受了一下自己这具如同破布娃娃般的残躯和脑中那滞涩沉重的天赋。愤怒在胸中燃烧，却伴随着深深的无力感。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复仇，连走出这片深海废墟都难如登天。
“你现在这样子，去了也是送死。”渡鸦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异常冷静，“待在这里。这里的环境能帮你稳定。‘摇篮’的废墟是我们的堡垒。”
“你…要…去？”李默的心猛地一沉。
“当然要去！”渡鸦眼中那冰冷的杀意再也无法掩饰，如同出鞘的利刃，“他把你害成这样！把零号…把一切都毁了！他必须死！而且，他手里肯定还有关于‘它’、关于病毒的研究资料！那些东西不能留在他手里！”
她站起身，虽然身体因为虚弱和伤痛而微微摇晃，但脊背挺得笔首，眼神锐利如初：“我会找到他。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用我的方式。”她指了指自己烧毁大半、却又临时用更粗糙零件加固的神经接口，“硬件是废了点，但脑子里的东西，他们拿不走。”
“太…危险…”李默想阻止，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待着，大叔。”渡鸦走到深潜器旁，开始检查设备，“活下去。恢复过来。等我…或者…等我的消息。”她没有回头，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没有说告别的话。将大部分维生物资和那枚灰色的忆晶留给了李默。然后，她钻进了那具冰冷的铁罐头深潜器。
深潜器发出沉闷的启动声，缓缓离开了这片冰封着希望与牺牲的深海废墟，向着上方那片代表着更危险漩涡的、名为“天堂港”的深渊驶去。
李默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听着深潜器引擎声远去，最终消失在深海的死寂中。巨大的无力感和担忧几乎将他再次淹没。他看着手中那枚冰冷的灰色忆晶，又看向渡鸦消失的方向。新港的阴影从未如此巨大，而他的战斗，才刚刚从意识的深渊中爬出，身体的战场却己伤痕累累。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恢复力量。为了渡鸦，为了可能到来的下一次深渊回响。
在深蓝摇篮冰冷的坟墓里，一个重生的幽灵，开始了艰难的复健。每一次尝试集中精神运用【规则解析】，都伴随着颅内炸裂般的剧痛；每一次试图移动身体，都像在对抗无形的枷锁。但他没有放弃。零号的星光，渡鸦的火焰，在他破碎的意识中燃烧，支撑着他在这片寂静的战场上，与自己的残躯，进行着无声却惨烈的搏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