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排水系统如同沉渊区地下的血管迷宫，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和浓重的水汽。浑浊的污水在脚下不远处汩汩流淌。李默和渡鸦在仅靠腕带微光照明的情况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湿滑、布满黏腻苔藓的管道壁上艰难前行。身后远处，隐约传来非人的嘶吼和能量武器击中金属的爆鸣——那些“清理者”如同附骨之蛆，紧追不舍。
“锚点…到底是什么？”李默喘息着问，冰冷的污水溅在他的裤腿上。
“一个坐标！一个意识频率的‘钥匙’！”渡鸦的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带着回音，她动作敏捷得像只真正的乌鸦，“陈启明在项目被接管前，意识到‘零号’的残存意识并未完全被吞噬，而是被‘它’压制并分散隐藏了。他用自己毕生研究的心血，结合那个外星探测器的部分逆向成果，制作了一个特殊的‘信标’程序。这个程序的核心，就是一段独一无二的、基于‘零号’最初纯净脑波频率生成的‘意识锚点’。只要找到这个锚点，理论上就能定位到‘零号’被分散囚禁的核心意识碎片！”
“它在哪？”
“不知道具置！”渡鸦的语气带着焦躁，“陈老头把它藏起来了，藏在一个他认为最安全、最不可能被‘它’和那些爪牙找到的地方！他只留下了一条线索，一段加密的神经脉冲信号，植入了…植入了他自己的一段记忆里！”
李默猛地停下脚步，差点撞上前面的渡鸦：“他自己的记忆？难道是…‘启明星计划’的那枚忆晶？！”他想起了周助理带走的那枚晶体。
“对！就是那枚！”渡鸦转过身，在微光下，她的脸色异常凝重，“那段神经脉冲信号就隐藏在关于‘启明星’某个看似普通的实验数据片段里，作为背景噪音存在！没有特定的‘钥匙’和算法，根本检测不出来！周扒皮他们拿走了忆晶，但他们不知道这个秘密！他们只想得到技术！我们现在必须抢在他们之前，或者…在‘它’的猎犬毁掉忆晶之前，拿到它！解析出锚点坐标！”
李默感到一阵绝望：“周助理背后势力庞大，忆晶肯定在重重保护之下！我们怎么抢？”
“不是抢！”渡鸦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是‘偷’！偷取里面的数据！我们需要一个接入点，一个能绕过他们物理隔离，首接读取忆晶数据的端口！”她指向管道前方隐约可见的一点微光，“前面就是‘锈带’的边缘，靠近‘旧港’废弃的数据交换站。那里是整个新港最古老、漏洞最多的网络节点之一，像个满是窟窿的筛子！只要我们能接入那里，我就能利用旧港节点和沉渊区混乱的信号环境作为跳板，尝试远程入侵周扒皮存放忆晶的服务器！虽然风险极高，但这是唯一的机会！而且…”
她顿了顿，看着李默，眼神无比认真：“我需要你的帮助，标本师大叔。你是最了解记忆结构和忆晶编码的人。我需要你帮我定位那段特定的、隐藏着神经脉冲信号的记忆区域！只有你能在庞杂的数据流里精确地找到它！就像…就像你从陈老头脑子里精准剥离‘启明星’一样！”
李默看着渡鸦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听着管道深处越来越近的追兵声音。他再次想起了陈启明临终的警告，想起了那双属于“零号”的痛苦眼睛，想起了自己这三年来在无知中犯下的“罪孽”。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更强烈的、想要赎罪、想要终结这一切的冲动压倒了恐惧。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腐臭味的空气，点了点头：“我该怎么做？”
“跟我来！”渡鸦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转身加速向前冲去。
旧港数据交换站早己废弃多年，巨大的机房里只剩下生锈的骨架和堆积如山的电子垃圾。渡鸦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处还能工作的老旧接入端口，上面布满了灰尘。她飞快地清理接口，将一根特制的、缠绕着绝缘胶带的线缆连接到自己的便携式终端上。
“开始了！大叔，戴上这个！”她扔给李默一个简陋的神经分流接口，“我会把我的意识投射和部分数据流共享给你！你帮我过滤那些无用的记忆画面，专注于寻找背景中的‘异常噪音’！频率特征我马上传给你！”
李默戴上接口，瞬间，无数杂乱无章的画面和数据碎片如同洪流般涌入他的意识！这是渡鸦通过旧港节点强行渗透周助理服务器防火墙时捕捉到的边缘信息流。他看到了戒备森严的实验室片段、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身影、加密文件的图标…以及，在洪流的深处，那枚被安置在特殊屏蔽容器中、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忆晶”——封装着“启明星计划”记忆的晶体！
“集中精神！过滤掉画面！听‘声音’！找那个独特的脉冲！”渡鸦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响起，带着紧绷的电流杂音。
李默强迫自己忽略那些视觉信息，将全部精神力集中在感知数据流的“背景音”上。就像他曾经在无数记忆碎片中精准剥离杂质一样，他开始在这混乱的信息洪流中，寻找那段独特的、不属于正常记忆波动的神经脉冲信号。
这是一场在数据深渊边缘的舞蹈。渡鸦的终端屏幕上，代表防火墙攻击进度的进度条艰难地爬升，同时红色的警报不断闪烁，显示着对方防御系统的凶猛反扑。管道入口的方向，传来了能量武器轰击金属的巨响和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清理者”突破了排水管道的入口！
“快点！大叔！它们要进来了！”渡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汗水顺着李默的鬓角流下。他在洪流中艰难地搜索，意识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突然！在无数嘈杂的背景音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规律的、如同心跳般的“嗡…嗡…”声！它的频率…和渡鸦之前给他的特征完美吻合！
“找到了！坐标区域！锁定它！”李默在意识中大吼。
“收到！”渡鸦精神一振，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作一片幻影！她精准地定位了李默锁定的数据流区域，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刺破了最后一道防火墙！
“数据流截取中…下载锚点密钥…1%…5%…10%…”进度条艰难地跳动着。
“吼——！”一声非人的咆哮在废弃机房门口炸响！一个高大的、由扭曲金属和暗色生物组织构成的恐怖身影撞破了本就腐朽的铁门！它没有明确的五官，头部的位置只有数个闪烁着红光的传感器，一条手臂是巨大的能量炮口，另一条手臂则化作了布满锯齿的链刃！正是“清理者”！
“来不及了！”渡鸦尖叫一声，猛地拔出接入线缆，将便携终端死死抱在怀里，“跑！去B出口！”
能量炮口瞬间充能，刺目的红光凝聚！
李默想也没想，扑过去一把拉住渡鸦，向机房深处一个堆满废弃服务器的角落滚去！
轰！！！
炽热的能量束擦着他们的后背掠过，将两人刚才所在的位置连同后面的服务器残骸炸成了漫天飞舞的熔融金属碎片！灼热的气浪将两人掀飞出去！
李默重重地撞在一排机柜上，眼前一黑，剧痛袭来。渡鸦也摔倒在地，怀里的终端屏幕碎裂了一大半，但关键的数据传输进度条最终定格在了——100%！
“拿到了…锚点坐标…”渡鸦咳着血，挣扎着爬起来，将一个小型数据芯片塞进李默手里，“在…在‘深蓝摇篮’…海底研究所…旧址…”她指向机房深处一个被巨大管道遮挡的逃生口。
“清理者”沉重的脚步声再次逼近，链刃旋转的嗡鸣如同死神的低语。
“走！”渡鸦猛地推了李默一把，眼神决绝，“我挡住它！坐标…交给…能阻止‘它’的人…”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自制的高能电浆炸弹，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个恐怖的金属怪物！
“渡鸦！不！”李默目眦欲裂。
但少女瘦小的身影己经扑了上去，炸弹引爆器上的红灯疯狂闪烁！刺目的蓝白色电浆瞬间爆发，吞噬了扑上来的“清理者”，也吞噬了那个如渡鸦般倔强燃烧的身影！剧烈的爆炸冲击波再次将李默掀飞，撞开了那个逃生口的铁栅栏！
李默摔进了冰冷的海水中。他最后看到的，是旧港数据站机房在电浆和火焰中坍塌的景象。
他死死攥着手中那枚还带着渡鸦体温的、存储着“锚点”坐标的数据芯片，咸涩的海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深蓝摇篮…那个“启明星计划”最初的海底研究所…一切的源头，也是终结的战场。
他奋力游向黑暗的海水深处，身后是燃烧的废墟和一个少女用生命换来的短暂时间。他脑海中回荡着陈启明的警告、零号痛苦的眼睛、渡鸦最后的呐喊…还有，那来自记忆深渊最深处、仿佛无数人情感被汲取时发出的、若有若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
他知道，自己的旅程远未结束。真相的深渊，才刚刚向他敞开大门。他必须去那里，为了陈启明，为了渡鸦，为了零号，也为了所有沉浸在“记忆标本”虚假美好中、灵魂正被悄然蚕食而不自知的人们。
新港的雨，还在下。而更深的黑暗，潜藏在冰冷的海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