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应急灯在混凝土裂缝间明灭时,索芬娜正用碳化钨钢笔在防水笔记本上描摹弹壳的纹路。笔尖划过金属的声响与远处传来的音爆重叠,在莫德听来像极了七年前拆弹训练时C4炸药的倒计时,而雷克森调试信号干扰器的旋钮声,则成了这曲死亡交响乐中唯一的杂音。
"雷达显示三十七个热源正在接近。"雷克森的指尖在改装示波器上颤抖,荧光屏上的绿色光点像撒落的铀矿,"抵抗军的F-16编队,翼尖挂着AGM-88反辐射导弹。"科恩突然咳嗽起来,震得床头的薄荷盆栽簌簌掉叶,陶罐上用弹壳拼成的玫瑰图案簌簌作响。
索芬娜的钢笔突然折断,墨汁溅在她记录伤口愈合的图表上,在"肉芽组织"一词旁晕开深褐的斑点。莫德接过她手中的断笔,触到她指尖的冰凉,想起三天前在废墟里捡到的战斗机残骸,铝皮上灼烧的痕迹与她小臂的伤疤形状诡异的吻合。
"是'野鼬鼠'部队。"雷克森的声音被突然增强的电流声撕裂,"他们要摧毁政府军的S-300防空阵地。"科恩挣扎着坐起,猎刀掉在地上发出清响,"操他妈的美国人,早干嘛去了?"他的战术背心上还留着争夺物资时的刀痕,现在被汗水浸得发黑。
莫德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地下室唯一的通气孔上。那里嵌着块战斗机舷窗的碎片,是索芬娜前天在废墟里找到的,现在被她用薄荷藤蔓装饰成相框,框住一小片铅灰色的天空。突然,通气孔的玻璃剧烈震动,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像巨人的心跳。
科兹洛夫上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氧气面罩的橡胶味混杂着肾上腺素的腥甜。平视显示器上跳动的威胁警告像极了情人指甲油剥落的指尖,而座舱外,威森堡的废墟正以每小时800公里的速度向后退去,像被巨兽啃过的饼干。
"雨燕三号,注意十二点钟方向。"中队长的声音带着金属杂音,"抵抗军的F-16正在俯冲,他们想引诱我们进入导弹射程。"科兹洛夫拉动操纵杆,米格-29K做出一个漂亮的普加乔夫眼镜蛇机动,机翼划破空气的声响让他想起童年在伏尔加河上划水的木桨。
雷达告警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屏幕上显示一枚AIM-120中距弹正从七点钟方向袭来。科兹洛夫猛推节流阀,释放出热诱饵弹,橘红色的火球在机身周围炸开,像绽放的曼陀罗花。他想起临行前妻子塞进他飞行靴的圣像,现在正隔着厚厚的飞行服贴着心脏,像块灼热的烙铁。
"雨燕五号被击中了!"通讯频道里传来凄厉的惨叫,科兹洛夫转头望去,只见僚机拖着浓烟坠向城市,尾焰在废墟上划出猩红的轨迹,像被切开的动脉。他咬紧牙关,按下机炮发射按钮,30mm炮弹撕裂空气的声响让他暂时忘记了恐惧。
索芬娜突然抓住莫德的手腕,通气孔的玻璃上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听,"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金属撕裂的声音。"雷克森立刻将耳机贴在墙壁上,混凝土的震动通过骨骼传到耳膜,形成一种沉闷的共鸣,"是SU-25攻击机的引擎声,他们在低空突防!"
科恩的猎刀突然从床头柜滑落,刀柄撞在装着薄荷水的玻璃瓶上,发出清越的响声。莫德想起三天前在垃圾场看到的儿童风铃,用战斗机残骸碎片串成,现在应该己被爆炸震成齑粉。索芬娜的发卡突然掉在地上,弹壳吊坠滚到通气孔下,停在一块新落下的混凝土碎块旁。
"轰!"一声巨响震得地下室天花板簌簌掉土,雷克森的信号检测仪屏幕突然炸裂,迸出的玻璃碎片划伤了索芬娜的脸颊。莫德立刻将她护在身下,闻到她头发里薄荷与硝烟混合的气味,想起战前在植物园闻到的奇花异草,现在却成了死亡的香水。
詹金斯中尉舔了舔嘴唇上的裂口,重力过载让他的视网膜泛起红光。瞄准镜里,政府军的S-300发射车像只缩头乌龟,藏在百货大楼的废墟里,而他翼下的AGM-88反辐射导弹正饥渴地锁定着雷达信号,像毒蛇盯住猎物。
"毒刺一号,准备发射。"联队长的声音冷静得像冰水,詹金斯按下发射按钮,导弹脱离挂架的瞬间,他想起昨晚与妻子的最后通话,她在防空洞里咳嗽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像破旧的风箱。导弹尾焰在城市上空划出明亮的弧线,让他暂时忘记了胃里的翻江倒海。
"注意规避!"告警器突然狂鸣,詹金斯猛拉操纵杆,只见一枚R-73格斗导弹从六点钟方向追来,尾焰像极了妻子最喜欢的红丝绒蛋糕。他释放出所有干扰弹,看着那些金属箔片在阳光下闪烁,像撒落的钻石,而他的F-16正在做着死亡之舞。
"毒刺三号被击中!重复,毒刺三号..."通讯频道里的声音戛然而止,詹金斯转头望去,只见战友的战机在半空中解体,碎片像蒲公英一样散落,其中一块带着美国国旗标志的蒙皮,正坠向他曾居住的社区。
莫德用身体挡住落石,感觉到索芬娜的指尖嵌进他战术背心的尼龙搭扣。通气孔外突然亮起刺眼的光芒,像无数镁光灯同时开启,索芬娜的发卡吊坠在强光中融化,塑料滴落在莫德的作战靴上,形成诡异的琥珀。
"是凝固汽油弹!"雷克森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指着墙壁渗出的油渍,"政府军在用燃烧弹清理街区!"科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莫德的战术裤上,像撒落的石榴籽。莫德想起小时候在祖母家看到的石榴树,现在应该也被战火烧成了焦炭。
索芬娜突然尖叫起来,指着通气孔。那里漂浮着一块燃烧的机翼碎片,铝皮上的美国空军标志正在火焰中扭曲,像极了她曾在书上看到的恶魔图腾。莫德捂住她的眼睛,自己却透过指缝看着那片燃烧的金属,想起在新兵训练营看过的战争纪录片,现在却成了活生生的噩梦。
飞行员视角:红方SU-25 "蛙足"
波波夫少校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座舱盖的裂纹像极了他妻子最喜欢的蛛网花纹瓷器。他驾驶的SU-25正在低空掠过威森堡体育场,看台上残留的座椅像无数张开的嘴,在为他即将投下的炸弹欢呼。
"蛙足七号,目标确认。"领航员的声音带着兴奋,"抵抗军的临时指挥部就在前方街区。"波波夫按下投弹按钮,FAB-500炸弹脱离挂架的瞬间,他想起女儿在幼儿园画的全家福,现在那张画应该还贴在防空洞的墙上,被蜡烛烟熏得发黄。
炸弹命中的瞬间,波波夫看到抵抗军指挥部所在的大楼像纸糊的一样坍塌,烟尘中隐约可见美国国旗的碎片在飞舞。他露出笑容,却突然听到雷达告警器的尖叫,一枚"毒刺"便携式防空导弹正从街角的废墟中升空,尾焰像极了女儿生日蛋糕上的蜡烛。
"规避!快规避!"领航员的吼声刺破耳膜,波波夫猛拉操纵杆,却感觉到机身剧烈震动,座舱盖被气浪掀起,寒风灌进来,让他想起西伯利亚的冬天。他看着自己的腿在流血,像极了妻子煮的甜菜汤,然后失去了意识……
震动终于平息时,地下室里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莫德松开捂住索芬娜眼睛的手,看到她脸上布满了泪痕,而雷克森正在检查科恩的呼吸,脸色苍白如纸。"他咳得更厉害了,"雷克森的声音颤抖着,"可能有内出血。"
索芬娜突然爬向通气孔,那里卡着一块灼热的金属碎片,上面用俄文字母刻着"为了祖国"。她用围裙擦去上面的烟灰,露出底下模糊的红星标志,"这是SU-25的残骸,"她的声音很轻,"我在书上见过。"
莫德接过碎片,金属的余热烫得他指尖发麻。他想起在军校学到的知识,SU-25是著名的"坦克开罐器",现在却成了杀死平民的凶器。通气孔外,天空呈现出诡异的橘红色,像被鲜血染红的幕布,而远处的爆炸声还在继续,像永不停息的鼓点。
"我们得上去看看,"莫德站起身,检查HK416的弹夹,"可能有空投物资。"索芬娜抓住他的手臂,"太危险了,外面可能还有战机在盘旋。"她的眼睛在应急灯下亮晶晶的,像浸在泪水中的钻石。
雷克森突然指着墙角的渗水处,那里浮着一块烧焦的布料,上面印着美国国旗的图案。"抵抗军的降落伞,"他的声音带着惊讶,"他们可能空投了地面部队。"科恩突然咳嗽着坐起,猎刀不知何时握在了手里,"操他妈的,老子要出去看看!"
莫德看着科恩苍白的脸,又看看索芬娜担忧的眼神,最终摇了摇头。"我们都待在这里,"他的声音很坚定,"外面的世界己经疯了。"他走到通气孔旁,看着外面燃烧的城市,想起索芬娜说过的糖果店,现在应该己经被战火彻底摧毁。
索芬娜突然拿起那块SU-25的碎片,用碳化钨钢笔在上面刻下一朵玫瑰。"等战争结束了,"她的声音很轻,"我们把这些碎片都收集起来,做一个和平纪念碑。"莫德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即使在这地狱般的世界里,人性的光辉也从未熄灭。
雷克森拿出仅剩的薄荷水,分给大家。莫德喝了一口,清凉的味道暂时驱散了喉咙里的硝烟味。他看着索芬娜在金属碎片上刻花的侧脸,突然想起战前看过的一部老电影,里面说,即使在最黑暗的夜晚,也会有星星为你闪烁。
地下室里很安静,只有科恩微弱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的爆炸声。莫德握住索芬娜的手,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和坚定。他知道,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残酷,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有希望。
窗外,空战还在继续,战斗机的轰鸣和导弹的呼啸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疯狂的铁雨狂歌。但在这钢筋混凝土的地下室里,西个人类紧紧相依,用彼此的体温和信念,对抗着外面那个疯狂的世界。
莫德看着通气孔外燃烧的天空,想起那些在天上厮杀的飞行员,他们也有家人,也有梦想,却被战争推向了对立面。他突然意识到,战争的残酷不仅在于毁灭,更在于将原本平凡的人变成互相杀戮的工具。
索芬娜靠在莫德的肩膀上,手臂的伤口隐隐作痛,但她没有出声。她看着自己刻的玫瑰,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战争早日结束,希望有一天,她能真正开一家糖果店,门口种满薄荷和向日葵,再也听不到战机的轰鸣。
雷克森检查着科恩的伤势,心里盘算着如何利用地下室有限的资源为他治疗。他看着墙上用弹壳和碎片拼成的装饰,突然觉得,这些战争的遗物,或许能成为未来和平的见证。
科恩闭着眼睛,听着外面的爆炸声,手里紧紧握着猎刀。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想起了战前的生活,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无奈。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放弃的时候,他必须活下去,和朋友们一起,迎接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和平。
时间在紧张和恐惧中流逝,地下室成了他们暂时的避难所。莫德知道,他们不能永远躲在这里,总有一天,他们必须走出地下室,面对那个被战火蹂躏的世界。
但现在,他们只能等待,等待空战结束,等待可能的救援,等待战争的终结。在这等待的过程中,他们互相扶持,互相鼓励,用微薄的力量,守护着彼此,守护着心中那一点点尚未熄灭的希望之光。
窗外的铁雨还在狂歌,而地下室里,人性的光辉在黑暗中闪烁,如同寒夜里的星辰,虽然微弱,却从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