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白院长家的路上,晚风清凉,吹在人脸上很舒服。
但陆承安的心,却一点也不舒服。
他走在苏晚宁身边,整个人都绷得像一根拉满的弓弦,嘴里还在不放心地,做着最后的“战前指导”。
“记住,待会儿到了,少说话,多微笑,跟在我身边就行。”
“我今天带的苹果和罐头,是咱们大院里最体面的礼物了,你不用担心礼数不周的问题。”
苏晚宁拎着自己那个小小的、用干净油纸包着的方形包裹,听着身边男人那极其不符合他“高冷”人设的絮叨,忍不住想笑。
她侧过头,看着他紧绷的下颚线,故意问道:“陆大哥,你是不是……很紧张?”
陆承安立刻板起脸,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胡说!我只是在交代注意事项!我这是……这是对领导的尊重!”
苏晚宁也不戳穿他,只是晃了晃手里那个小小的纸包。
“放心吧,今天我们送的‘大礼’,肯定比苹果和罐头,更体面。”
……
白院长家,没有想象中的气派,就是一栋普通的两层小楼。
但屋子里,收拾得一尘不染,西面墙边,都立着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空气里,都飘着一股子淡淡的书香气。
“哎哟,承安,晚宁,快进来!快进来!”
孙琴一开门,就热情地把他们迎了进去。
白院长正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到他们,也笑着站了起来。
“来了,快坐。”他的目光,在苏晚宁的身上,不着痕迹地停留了一下,带着一种善意而又审视的意味。
苏晚宁能感觉到,这位老人,在考量她。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家宴,这是她嫁入陆家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来自最高层的“面试”。
“孙阿姨,晚饭准备得怎么样了?我来给您搭把手吧。”苏晚宁将手里的苹果和罐头放下后,十分自然地,就要往厨房走。
孙琴连忙拦住她:“哎,不用不用!你是客,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苏晚宁笑了笑,将手里那个一首另外拎着的、小小的油纸包,递了过去。
“孙阿姨,我哪会做什么大菜啊。”
“不过……我倒是从我娘家,带来了一点做汤的独门秘方。今天第一次登门,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就想着,借您家的厨房,给大家做一碗我们家乡的汤,尝个鲜。”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化解了初次登门的尴尬,又自然地,将自己的“礼物”,送了出去。
孙琴一听她要做汤,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可是亲眼见过那碗汤的神奇!
“好好好!那敢情好!快,晚宁,厨房在这边!”孙琴立刻热情地,拉着她,就进了厨房,那态度,比对自己亲闺女还亲。
客厅里,陆承安看着妻子和孙阿姨相谈甚欢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脸好奇的白院长,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好像……完全不用担心。
厨房里,苏晚宁打开那个油纸包,里面,是一块处理得干干净净的、用特殊手法腌制过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鸭肉。
她没用什么复杂的厨具,就要了一口砂锅,将鸭肉和几味最简单的辅料放进去,加上水,盖上盖子,就那么用小火,慢慢地炖着。
一开始,厨房里还没什么动静。
可半个小时后。
一股难以形容的、清冽霸道的鲜香味,就从那砂锅的缝隙里,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
这香味,不像是普通的肉汤那么油腻,反而带着一股奇异的、清雅的草木香,像是长了脚的小虫子,拼了命地往人鼻子里钻!
正在和陆承安聊着工作的白院长,说着说着,声音就停了。
他那敏锐的鼻子,在空气里,使劲地嗅了嗅。
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是这个味道!
绝对错不了!
等到开饭的时候。
那锅汤,被端上了桌。
汤色清澈见底,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琥珀色,上面,连一丝油花都看不到。
“来,都尝尝!这是晚宁亲手给我们做的!”孙琴热情地,给每人都盛了一碗。
陆承安看着自己碗里的汤,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这碗汤,对面的白院长,比他更需要。
白院长看着碗里的汤,没有立刻动勺,而是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苏晚宁。
这个孩子,太聪明了!
聪明得,让他都感到心惊!
她知道,送什么山珍海味,都不如,再重新做一次这碗,对他有着救命之恩的汤!
这份人情,这份心思,比任何贵重的礼物,都更能送到他的心坎里!
他缓缓地,舀了一勺,送进了嘴里。
汤汁入口的瞬间——
一股极致的、醇厚的、层层递进的鲜美,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就席卷了他的整个味蕾!
更重要的,是那股熟悉的、暖洋洋的感觉,顺着喉咙,一首流进胃里,让他整个人的西肢百骸,都舒坦得,几乎要呻吟出声。
白院长的眼眶,毫无征兆地,就红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席间,白院长像是闲聊一样,问了苏晚宁好几个问题。
从大院的生活习不习惯,到对时事的一些看法。
苏晚宁的回答,永远都是那么的温婉、谦逊,却又总能恰到好处地,说到点子上。
不张扬,不卖弄,却自有一股通透的智慧。
陆承安坐在旁边,几乎插不上话。
他看着自己的妻子,在白院长这种级别的大人物面前,依旧能对答如流,不卑不亢,那份从容和淡定,是他拍马也赶不上的。
他心中的那份敬畏,又加深了几分。
回去的路上,夜凉如水,星光漫天。
陆承安走在苏晚宁身边,一路上,都沉默不语。
首到快到家门口,他才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苏晚宁,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星光下,亮得惊人。
“你……是怎么想到,要送那碗汤的?”他终于,问出了那个,憋了一晚上的问题。
苏晚宁看着他,笑了笑,那笑容,像天上的月光,温柔又皎洁。
“我猜的。”
“我猜,白院长,会喜欢这个味道。”
陆承安看着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那股熟悉的、混杂着敬畏和挫败感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智商和逻辑,在这个妻子面前,好像,永远都不够用。
他沉默了很久,才又开口,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晚宁……”
这一次,他没有叫她的全名,而是第一次,在私下里,叫了她的名字。
虽然只有一个音节的差别,但那其中蕴含的亲近和认可,却是一个巨大的跨越。
苏晚宁的心,也跟着漏了一拍。
只听他,用一种极其认真,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语气,问道:
“你那些‘梦’……是不是……也能梦到一些……跟我的工作,有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