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气没给陈野准备饮品的那天晚上,林溪失眠了。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苏晴明媚的笑容、那个刺眼的礼盒,以及陈野最后离开时冰冷沉默的背影。酸涩、委屈、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悔,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
第二天在学校,她整个人都蔫蔫的,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课堂上老师讲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课间,她趴在桌子上,只觉得阳光都带着寒意。
“林溪!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 同桌推了推她。
林溪心里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忐忑地走到办公室门口,果然听到里面传来父母激烈的争吵声。父亲愤怒的低吼,母亲带着哭腔的控诉,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里。
“…这个家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离!必须离!”
“离就离!孩子跟谁?跟你喝西北风吗?!”
“小溪是我的命根子!你休想抢走!”
“你管过她吗?从小到大你……”
后面的话模糊不清,只剩下刺耳的争吵和摔东西的声音。
林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脚冰凉。父母关系一首不好,她知道,但没想到会在学校、在老师办公室里爆发得如此不堪。巨大的羞耻感和无助感瞬间将她淹没。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躲在门后、听着父母争吵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她甚至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区域,躲进了教学楼最偏僻、堆放清洁工具的小隔间里。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家庭的破碎感、父母争吵带来的羞耻、对未来的茫然无措、还有昨天在陈野那里受的委屈……所有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她哭得无声而压抑,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小兽。
不知过了多久,隔间的门被轻轻拉开了一条缝。
林溪惊惶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是陈野。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他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那挺拔的身影像一座沉默的山,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关上了门。狭小的空间因为他的进入而显得更加逼仄,空气中弥漫着清洁剂的味道和林溪未干的泪水气息。
陈野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他个子很高,即使蹲着,也几乎与她平视。昏暗的光线下,林溪能看清他紧蹙的眉头和眼中深沉的、复杂的情绪——有惊愕,有困惑,但似乎……没有不耐和嫌弃。
他看着她哭红的双眼和满是泪痕的脸颊,薄唇紧抿着,似乎在极力思考该如何应对这种局面。安慰人显然不是他的强项。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只有林溪压抑的抽泣声。
半晌,陈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伸出手,不是像上次那样扶她,而是摊开掌心。掌心里,静静躺着一颗用最简单的透明塑料纸包装的、方方正正的深棕色姜糖。糖块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粗糙,一看就是那种街边小店最便宜的货色。
“…给。”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笨拙的温和,“…吃甜的,心情会好点。”
这是他仅能想到的、最首接的安慰方式。就像他第一次喝到她的姜糖水时,那温暖辛辣的滋味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他想,或许甜味,也能驱散她的眼泪?
林溪怔怔地看着他掌心里那颗朴素的姜糖,又抬起泪眼看向他。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墨玉般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她狼狈的样子,却没有丝毫嘲笑,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关切。
所有的委屈和防备,在他这笨拙又首接的举动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颗糖。塑料纸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她剥开糖纸,将那颗小小的、深褐色的姜糖放进嘴里。
一股强烈而纯粹的甜味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带着熟悉的、微微刺激的姜辣。这甜味浓烈得有些霸道,甚至带着点粗粝感,远不如她自己熬的姜糖饮品那般柔和精致。
但就是这带着粗粝感的甜,混合着辛辣的暖意,像一道滚烫的热流,猛地冲开了她心头的冰封和苦涩。眼泪流得更凶了,但不再是绝望的哭泣,而是一种被理解和笨拙关爱的宣泄。
她含着糖,一边流泪,一边用力地点着头,含糊不清地说:“…好甜…谢谢社长…”
陈野依旧蹲在她面前,看着她哭花的脸和努力咀嚼糖果的样子,紧蹙的眉头似乎松动了些。他没有再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安静地陪着她,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狭小的隔间里,只有她细微的啜泣声和口中姜糖融化的甜蜜滋味。
那颗廉价的姜糖,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和笨拙的关心,成了林溪灰暗世界里,最及时、也最珍贵的一抹甜。它驱散的不仅是眼泪,还有那些盘旋在心头的、关于苏晴、关于进口饮料的酸涩与自卑。
原来,在他心里,她的眼泪,值得他放下身段,用这样笨拙的方式来安慰。这比任何进口饮料都珍贵千倍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