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王府弥漫着绝望的气息。朱祁钰的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抽吸都伴随着喉间可怕的嘶鸣。他的眼皮勉强睁开一条缝，里面布满血丝。鲁大石捧着几乎见底的蜂蜜罐，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陛下...只够...只够最后薄薄一层了...”御厨的声音带着哭腔。
朱祁镇盯着弟弟痛苦的模样，又看看那空罐，一股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攥紧了他的心脏。野蜂巢蜜是中和那诡异“花蛊”（过敏）的唯一解药，敌人算准了用量，也掐断了供应源头——御花园的蜂房在前夜被一场“意外”的冰雹砸毁大半，幸存的蜜蜂也陷入萎靡。
“去查！市面上所有野蜂蜜！重金悬赏！”皇帝的声音嘶哑。于谦领命而去，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这寒冬腊月，又是特需的野蜂巢蜜，寻获希望渺茫。
钱皇后轻轻握住朱祁镇冰凉的手：“陛下...臣妾...臣妾或许有个法子。”她眼神闪烁，似有难言之隐。“臣妾幼时随父亲在川中任上，曾见当地土医以...以极烈之物刺激‘花蛊’患者，以毒攻毒，激发其自身气血抗衡...”
“极烈之物？”朱祁镇一愣。
“比如...刚割下的生漆，或是...极辣的辣椒。”钱皇后声音越来越低，“但此法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是...”
“辣椒？！”朱祁镇和鲁大石同时惊呼。朱祁镇脑中瞬间闪过前世看过的医学报道——高剂量辣椒素能暂时刺激神经，缓解某些过敏反应！虽然原理不明，但这或许是绝境中的唯一生机！
“鲁大石！府里最烈的辣椒！磨粉！要快！”朱祁镇当机立断。死马当活马医，总比眼睁睁看着弟弟憋死强！
鲁大石连滚爬进王府厨房，翻出珍藏的“魔鬼椒”——这是湖广进贡的、辣度惊人的异种。他颤抖着手研磨出小半碗深红色的粉末，浓郁到刺鼻的辛辣气弥漫开来。朱祁镇捏起一小撮，兑入温水，在太医惊恐的目光中，亲自扶起朱祁钰，将辣椒水一点点灌入他的喉咙。
起初是死寂。朱祁钰毫无反应。就在绝望即将吞噬所有人时，景泰王的身体猛地一弓！“嗬——！”一声惊天动地的呛咳爆发出来！他像离水的鱼一样弹起，涕泪横流，脸瞬间从惨白涨成猪肝色，脖颈青筋暴起！
“王爷！”“七弟！”惊呼声一片。但紧接着，奇迹发生了——剧烈的咳嗽和挣扎后，朱祁钰喉间的嘶鸣竟减弱了！虽然依旧红肿痛苦，但呼吸明显通畅了一些！
“有...有效！”鲁大石喜极而泣。朱祁镇也松了口气，但心头的巨石并未放下。这“辣椒素疗法”只是饮鸩止渴，缓解症状而己，且风险极大，绝非长久之计。真正的解药，还是蜂蜜！
“陛下！”于谦风尘仆仆闯入，脸色难看至极，“查遍了京城大小药铺、蜜行，乃至黑市...野蜂巢蜜，一斤也无！更蹊跷的是...”他压低声音，“几家大蜜行的掌柜都说，就在前几日，有人以三倍高价将他们库中所有陈年野蜜都收走了！”
“收走了？！”朱祁镇瞳孔骤缩。敌人不仅破坏源头，还提前清空了库存！这精准的预判和庞大的财力...绝非柳如云一个女官能做到！
“查！谁收的蜜！钱从哪来！”皇帝一拳砸在案上。
线索指向几家空壳商号，追查下去竟牵扯到通州仓的“损耗”账目——那些被王振余党以次充好、贪污掉的军需染料款，部分竟流入了这些商号，用于收购蜂蜜！靛蓝麻袋的贪腐案，兜兜转转竟成了扼杀景泰王生路的绞索！
“王佐！又是王佐！”于谦恨声道，“死了还在作祟！”
“不，”朱祁镇眼神冰冷，“王佐只是个经手的白手套。真正操盘的，是那个懂简体字、会玩心理战、还能把手伸进户部账目和宫廷内务的...大老鼠！”
“报——！”王府侍卫急奔而入，“御花园蜂房看守来报，说...说幸存的蜜蜂突然发狂，倾巢而出，朝着...朝着乾清宫方向飞去了！”
“什么？！”朱祁镇大惊。蜜蜂发狂？寒冬腊月？这绝对反常！
众人火速赶回皇宫。乾清宫外己乱作一团！黑压压的蜂群如同乌云，疯狂冲击着门窗！宫女太监们抱头鼠窜，被蜇者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奇怪的是，蜂群似乎对别处毫无兴趣，只认准了皇帝的寝宫！
“辣椒粉！快撒辣椒粉！”鲁大石急中生智。侍卫们慌忙将厨房的辣椒粉西处抛洒。浓烈的辛辣气弥漫开来，蜂群果然受到刺激，攻势稍缓，但依旧盘旋不去，发出震耳的嗡嗡声。
朱祁镇躲在偏殿，隔着窗缝观察。他敏锐地发现，蜂群盘旋最密集的地方，是暖阁的通风口！他猛地想起甲字库通风口滴入香精的手法！“鲁大石！那罐问题辣椒油！是不是放在暖阁？”
鲁大石一拍大腿：“正是！昨日刚开封那罐，就放在暖阁角柜上！”
朱祁镇瞬间明白了——敌人算准了他会尝试用辣椒素缓解朱祁钰的症状，必然会将最烈的辣椒带回宫中研究。那罐被掺入特殊“香精”的问题辣椒油，其挥发的气味在温暖封闭的暖阁中不断积聚，对幸存的、本就因冰雹受惊的蜜蜂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甚至可能那“香精”里本身就混入了吸引蜜蜂的物质！
“好一招驱蜂为刃！”朱祁镇背脊发凉。这环环相扣的设计，不仅消耗了解药蜂蜜，利用辣椒素的风险疗法，更将最后幸存的蜜蜂变成攻击他的武器！
“快！移走那罐油！用湿布堵死通风口！”皇帝急令。
混乱中，一个负责清理暖阁的小太监连滚爬出，手里死死攥着一块靛蓝色的布条，脸上被蜇了好几个大包：“陛...陛下！在挪动油罐时，在罐底...发现的！”
朱祁镇接过布条，靛蓝的底色上，用金粉写着几行简体字，在混乱中显得格外刺眼：
`蜂蜜断供，辣椒引蜂，陛下可还尽兴？`
`景泰王的命，吊在辣椒素上，滋味如何？`
`温馨提示：下一味药引，在您最意想不到的故人身上。`
`PS：王佐死前最后一句话，您不想知道吗？^_^`
朱祁镇捏着靛蓝布条的手指关节泛白。故人？王佐临死前的话？他猛地想起王佐“自尽”的现场——那支沾着茉莉头油和珍珠粉气味的笔，那封过于“工整”的认罪血书...难道王佐并非自杀？他死前究竟想说什么？而这个“故人”，又会是谁？敌人如同附骨之疽，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打在他的软肋上，甚至开始玩弄他身边的人命。景泰王靠辣椒素吊着命，下一次攻击的目标，又会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