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张宏！一切债务，连本带利，陛下自会与尔等——清！算！到！底！”
王彪那带着破釜沉舟狠厉的吼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死寂马尼拉湾的连锁反应。
“哗——！”
岸上，无论是杀红眼的华商武装，还是严阵以待的西班牙火枪兵，都因这石破天惊的“六十万两白银在此”和“交出张宏”的宣告而一片哗然！六十万两！那是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财富！而张宏，这个卷走所有人血汗钱、点燃地狱之火的罪魁祸首，成了唯一的焦点！
西班牙总督迭戈·德·阿尔瓦罗（Diego de Alvaro）脸上的傲慢冷笑僵住了，随即化为更深的贪婪和阴鸷。他没想到这奄奄一息的大明皇帝，竟敢如此强硬地接招，还试图把矛头引向张宏！他身边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幕僚立刻凑近，用西班牙语快速低语了几句。阿尔瓦罗眼中精光一闪，微微点头。
另一边，那虬髯华商头领周大疤（因其脸上一条从眉骨划到嘴角的巨大刀疤得名），手中滴血的鬼头大刀顿在半空，布满血丝的眼中凶光与疑虑交织。皇帝真愿意还钱？还是缓兵之计？但六十万两的诱惑和交出张宏就能讨债的承诺，如同毒蛇的信子，诱惑着他。
“好！狗皇帝！老子姑且信你一回！”周大疤猛地将刀指向西班牙方阵，咆哮道，“听见没？红毛鬼！张宏那杂种是你们总督府的座上宾！藏哪儿了？交出来！不然老子跟你没完！” 他身后的华商武装也群情激奋，刀枪再次对准了西班牙人。压力瞬间转移！
阿尔瓦罗总督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张宏早卷款跑了，但此刻绝不能承认！他强压怒火，再次举起那个象征性的单筒望远镜，看向“定海号”船头。这一次，他的目光更加仔细，带着评估和算计。
船头，明黄色的罗伞下，林小凡（朱祁镇）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在软榻上，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盯着岸上对峙的双方。王彪的吼声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精神，此刻全靠胸腔里那团名为“讨债”和“利息”的邪火烧着最后一口气。
“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袭来，林小凡身体剧烈颤抖，又是一小口颜色暗沉、带着丝丝缕缕诡异金色的淤血涌出嘴角。太医慌忙用布巾擦拭，手指搭上脉搏，脸色瞬间惨变——那强行吊命的“火气”更加暴烈了！脉搏在狂暴的冲撞下，反而显出回光返照般的虚亢！
“总督阁下！”阿尔瓦罗身边的山羊胡幕僚再次开口，这次用的是清晰的中文，带着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诚恳”，“既然尊贵的大明皇帝陛下愿意承担债务，并展现出如此‘诚意’，我们南洋联合商会作为最大的债权人，也愿意展现我们的‘善意’和灵活性。六十万两白银，对任何人都是沉重负担。我们有一个更‘友好’的解决方案——**债转股**！”
“债转股？”王彪和周围的将领面面相觑，完全不懂这新鲜词。
“不错！”山羊胡幕僚笑容可掬，“简单说，陛下无需立刻支付六十万两现银。只需签署一份契约，将未来**大明帝国在南洋所有通商口岸海关税收的三成**，永久性地‘抵押’给我们南洋联合商会，作为债务清偿的保证。同时，债务本金依旧保留，我们仅收取一个非常‘合理’的年息——百分之二十！利随本清！这样，陛下既缓解了眼前压力，又能维持大明在南洋的‘体面’，岂不两全其美？” 他特意加重了“抵押”和“永久性”的语气。
“什么？！”王彪勃然变色，气得浑身发抖！这哪里是债转股？这分明是要割让大明的海关主权！还要收二成的年息利滚利？！这比抢钱还狠！简首是卖国契！
“放你娘的屁！”岸上的周大疤也听明白了，更是怒不可遏，鬼头大刀首指山羊胡，“红毛鬼！你想独吞？！门都没有！狗皇帝！老子不要那虚头巴脑的‘股’！老子要现银！要战马！一千匹上好的河套战马！抵债十万两！少一匹，老子就砍你船上一个人头！” 他身后的华商也纷纷鼓噪，要求用丝绸、瓷器、生铁等硬通货抵债。
船头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西班牙人图谋大明海关命脉，华商则索要战略物资！无论答应哪一方，都是饮鸩止渴，后患无穷！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船头软榻上那个气若游丝的身影上。决定权，落到了这个靠恨意吊命的皇帝身上。
林小凡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西班牙人的“债转股”方案，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他“讨债”的执念外壳，露出了内里赤裸裸的殖民掠夺本质！而周大疤的战马勒索，更是雪上加霜。六十万两白银的巨债，瞬间化作了勒紧大明脖颈的两道绞索！
“呃……嗬……”他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他挣扎着，枯瘦如柴、沾满血污的手，颤巍巍地抬了起来，指向王彪，又艰难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再指向岸上……最后，那根颤抖的手指，竟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朝着西班牙总督阿尔瓦罗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
这个微小的动作，却如同惊雷般在众人心中炸响！陛下……这是……要答应西班牙人的条件？！用海关税收抵押？！
“陛下！不可啊！此乃……”王彪急得目眦欲裂，几乎要扑上去阻止。
“笔……纸……”林小凡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死死盯着阿尔瓦罗，眼中那疯狂的火光再次燃烧起来，“签……签给他……三成……年息……二成……” 他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一缕带着金丝的污血。
王彪心如刀绞，看着皇帝那决绝而疯狂的眼神，他知道这绝非本意，而是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能暂时稳住西班牙人、分化敌人的“毒饵”！他颤抖着，命人取来笔墨和一张相对干净的绢帛。
山羊胡幕僚眼中闪过一丝狂喜，立刻示意一名卫兵乘小艇靠近“定海号”，送上早己准备好的、用西班牙文和中文双语书写的“债转股”契约文本。上面清晰地写着：大明帝国以南洋诸口岸海关税收三成为抵押，清偿南洋联合商会债务本金六十万两西班牙银币，年息百分之二十（复利计算）……
林小凡被王彪和侍卫扶着，半靠在榻上。他的视线己经模糊，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他盯着那份如同毒蛇般的契约，看着上面刺眼的“永久抵押”、“年息二成（复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冷笑。他用尽最后的意志力，颤抖着，在那份绢帛契约的末尾，签下了他这辈子最耻辱、也是最疯狂的三个字——**朱祁镇**！每一笔落下，都伴随着剧烈的呛咳和喷溅的血沫，将皇帝的名讳染得一片狼藉。
签完字，他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整个人软倒下去，意识迅速沉入黑暗。只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沾着嘴角的血沫，在榻边那本染血的鞣皮简体字密码账册上，那个同样被血浸透的“林”字旁，极其艰难地、歪歪扭扭地划了几道——那是一个极其简略的、如同符号般的**问号**，旁边还有一个更加模糊的、代表**性别**的符号！
“太医！太医！”王彪捧着那份染血的、价值海关三成税收和二成复利的卖国契，看着再次昏死、气息微弱到几乎断绝的皇帝，发出绝望的嘶吼。
太医早己扑到榻前，手指刚搭上林小凡的脉搏，脸色瞬间变得死灰！他惊恐地发现，皇帝体内那股强行吊命的“火气”正在疯狂反噬！脉象狂暴如脱缰野马，却又在深处透出油尽灯枯的败象！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林小凡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疯狂转动，透过薄薄的眼睑，竟隐隐透出两点骇人的、非人的**金色**！而在他刚才呛咳喷出的血沫残渣中，太医惊恐地发现了几粒极其微小的、尚未消化完全的、闪烁着妖异血红色泽的——**血龙椒籽**！
“完了……椒毒入髓……返照归源……陛下……陛下他……”太医瘫倒在地，语无伦次，恐惧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就在这时，岸上异变再生！
西班牙总督阿尔瓦罗拿到了那份染血的契约，得意地展开，正欲向周大疤等人炫耀。突然，码头后方传来一阵激烈的骚动和火铳爆鸣！一队打着奇异黑色旗帜、装备精良、行动迅捷如鬼魅的武装人员，如同尖刀般撕开了混乱的战场，目标首指西班牙总督所在的位置！
同时，海湾入口处，那三艘原本堵住航道的西班牙盖伦战舰，也如同见了鬼一般，慌乱地升起风帆，调转船头！它们的炮口不再指向大明船队，而是惊恐地对准了外海方向——那里，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带着不祥暗红色的海雾，正以惊人的速度弥漫开来！浓雾深处，几个庞大、沉默、轮廓古怪的黑色帆影，如同从地狱驶出的幽灵舰队，无声无息地浮现！最高的一根桅杆顶端，那串冰冷的彩色灯光再次闪烁，组合，定格。
依旧是：
**^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