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的恒温空调嗡嗡运转，却驱不散岑杳骨髓里的寒意。她蜷缩在被子里，额头上的毛巾早己被高烧烘得温热，苏晴换毛巾的手刚触到她的皮肤，就惊得缩回——那温度烫得像块烙铁。
“杳杳，醒醒，该吃药了。”苏晴半跪在床边，用棉签沾了水，轻轻擦拭她干裂的嘴唇。岑杳睫毛颤了颤，却只是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眉头紧锁着，似乎正困在某个痛苦的梦境里。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只留下湿漉漉的梧桐叶在风中摇曳。岑杳的呼吸急促而灼热，手指紧紧抓着床单，指节泛白。她又梦到了五年前的那个雨夜，靳郩站在伞下，黑色风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说“到此为止”时，口袋里露出的蓝色机票边缘，像一把淬毒的刀，狠狠剜进她的心脏。
“为什么……”她喃喃着，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滑落，“靳郩……为什么……”
苏晴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眼眶也红了。她握住岑杳滚烫的手，轻声安抚：“没事了，杳杳，我在呢。”可岑杳却像没听见，猛地挣扎起来，额头重重撞在床头板上，声音里带着极致的绝望：“别走……别像五年前那样……别走……”
“杳杳！”苏晴急忙扶住她，心疼得不行，“你醒醒，是梦，只是个梦啊！”
好不容易哄得岑杳重新睡去，苏晴才擦了擦眼泪，走到客厅给靳郩的助理小陈打电话。电话接通后，她压着怒火：“你知不知道岑杳发烧到多少度？40度！昏迷不醒！你们靳总就这么把人丢在雨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小陈的声音带着歉意：“苏小姐，您别着急，我马上汇报给靳总。”
半小时后，门铃响了。苏晴打开门，看到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一个提着保温箱的侍者站在门口。为首的医生自我介绍是市中心医院的主任：“是靳总安排我们来的，说岑小姐病了。”
苏晴愣住了，看着医生熟练地给岑杳做检查、输液，侍者则将保温箱里的燕窝、参汤一一摆好，都是顶级的补品。她拿起一张没有署名的便签，上面只有一行刚劲有力的字：“按时吃药，注意休息。”
是靳郩的字迹。
医生走后，苏晴看着床上依旧昏迷的岑杳，又看看那些昂贵的补品，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靳郩关心岑杳，可他为什么总是用这种别扭的方式？为什么不肯亲自来看看？
岑杳这一觉睡到第二天傍晚才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看到陌生的输液管和消毒水的味道，一时有些恍惚。苏晴听到动静，连忙走进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头好痛……”岑杳沙哑着嗓子，挣扎着想坐起来。苏晴连忙扶她，给她倒了杯温水。
岑杳喝了水，才发现床头柜上摆着一排没见过的药，旁边还有温热的燕窝。“这是……”
“还能是谁？”苏晴没好气地说，“你的靳总‘匿名’送来的，还派了主任级别的医生来给你看病。”
岑杳握着水杯的手顿了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想起昏迷前在电话亭里对靳郩的哭喊，想起他在车里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有那声压抑的“杳杳”。他还是关心她的，可为什么就是不肯说清楚？
“他……”岑杳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他让你按时吃药，注意休息。”苏晴把便签递给她，“你啊，就别想那么多了，先把身体养好。”
岑杳看着便签上的字，指尖轻轻划过那熟悉的笔迹，心里一阵酸涩。他总是这样，用最冷漠的态度做最温柔的事，让她恨也不是，爱也不是。
接下来的几天，岑杳在苏晴的照顾下渐渐康复。靳郩再也没有出现，只是每天都会让小陈送来不同的补品和药品，有时是一碗热腾腾的鱼汤，有时是一盒进口的维生素。苏晴每次都替她收下，却忍不住抱怨：“他这算什么？隔空投喂吗？”
岑杳只是沉默。她知道靳郩在回避，就像她也在回避一样。那场雨夜的对峙，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病愈后的岑杳，仿佛变了一个人。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偶尔会对着靳郩的办公室发呆，也不再关注他的任何消息。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悬浮绿洲”的项目执行中，每天最早到工作室，最晚离开，图纸改了一遍又一遍，每个细节都抠得无比严格。
苏晴看着她拼命工作的样子，既心疼又无奈。她知道，岑杳这是在用工作麻痹自己，用忙碌筑起一道高墙，把所有的情绪都隔绝在外。
这天傍晚，岑杳正在检查幕墙玻璃的样品，苏晴端着一杯热可可走进来：“歇会儿吧，再忙也要吃饭。”
岑杳头也不抬：“等我看完这个。”
“杳杳，”苏晴叹了口气，“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身体刚好，又这么拼……”
“我没事。”岑杳打断她，声音平静无波，“项目时间紧，不能出错。”
苏晴看着她过于冷静的侧脸，心里有些发凉。以前的岑杳，虽然倔强，但眼底总有光，现在却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看不到任何情绪。她知道，那场病，不仅烧退了，也烧掉了岑杳心里最后一点柔软的余烬。
“靳郩今天在工地那边，好像和甲方吵起来了。”苏晴故意提起靳郩，想看看岑杳的反应。
岑杳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和我有关系吗？”
苏晴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知道，岑杳是真的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夜深了，工作室里只剩下岑杳一个人。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处靳氏大厦的灯光。那栋高楼像一座冰冷的丰碑，矗立在城市的中央。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靳郩时，他也是站在那样的高楼里，冷漠而耀眼。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小陈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靳总胃出血，刚从医院回来，还在办公室加班。”
岑杳看着消息，指尖微微颤抖。她想起竞标会上靳郩苍白的脸色，想起他办公室里散落的药瓶，想起他后颈那道迟迟不愈的伤疤。原来他一首都在硬撑。
她关掉手机，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电脑前。屏幕上“悬浮绿洲”的模型在灯光下闪烁，像一片遥远的星空。
也许，就这样吧。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至少这样，她不会再被那些复杂的情绪所困扰。至于靳郩，他有他的世界，她有她的战场。他们之间，就像这模型里的绿洲和城市，看似相连，实则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余烬尚在，但己无法燎原。病潮退去，留下的是更冷的清醒。岑杳拿起笔，在图纸上写下一行小字，目光坚定而冰冷。从今往后，她的世界里，只有“悬浮绿洲”，没有靳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