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陶壶里的药茶腾起袅袅白烟，带着浓郁的、近乎辛辣的草木清苦气息，将古德斋内残留的焦糊硝烟味冲淡了些许。空气里沉淀着药气、烟火和警笛远去后的死寂。林爷的问题如同一块沉重的寒铁，砸入苏念混乱不堪的心湖。
“它……或者说……它指向的某个地方……藏着苏家非要置你于死地的……真正秘密？”
烟尘尚未散尽的古旧店堂里，只有青铜心脏缓慢而沉重的搏动声，以及苏念自己压抑的喘息。她靠在椅背上，隔着那层灰烬与猩红交织的视界，努力“看”向林爷那张沉静如古井的脸。林爷的目光锐利，带着不容回避的探究，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狼狈的伪装，首抵核心。
逃？避？谎言？在这样一位深不可测的老人面前，尤其是在自己几乎毫无行动能力、完全仰赖他庇护的状态下……徒劳且愚蠢。
苏念的手指下意识地着那块温凉的“三岳镇魂纸”，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那枚刚刚唤醒了一丝地脉温养之力的青铜“指韘环”。一股微弱但异常安定的暖意正透过指尖渗入，缓缓抚慰着被青铜心榨取和创伤折磨得疲惫不堪的心神。
她张开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我……被苏家的人……”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缓慢、极其困难，仿佛从血肉模糊的记忆深处挖出来，“……她们……想挖掉我的心……当垃圾……扔掉……”
没有多余的控诉，没有煽情的仇恨。短短一句话，勾勒出地狱般的背叛和冰冷的绝望。这是她活着的原点，也是所有追杀的源头。
林爷端着粗陶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眸深处，那抹深沉的锐利并未消减，却似乎沉淀了一层更加复杂的意味。他看着苏念那张被脏污掩盖、却异常平静地陈述着剜心之痛的脸，看着她那双无光却仿佛燃烧着不屈意志的眼。
“嗯。”一声意义不明的鼻音，林爷将茶杯放下。他没有追问细节，没有感叹残酷，仿佛那些都是意料之中。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苏念紧握的那两件青铜器物上，尤其是那枚指韘环上新亮起的、与镇魂纸微微呼应的淡金微芒。
“心被人挖了？……是命大，还是……”林爷的目光在苏念胸前停留片刻，又移开，“……用了什么续命的法门？”他话语点到即止，却首指最关键处——没了心的人如何活？
苏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她沉默了。胸腔里那颗沉重冰冷、带着亘古杀伐气息的存在是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隐患。她无法解释，也不能解释。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个答案。
林爷显然也没指望她立刻回答，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那两件青铜器上。“你伤重至此，还能在垃圾场扒出这张‘镇魂纸’，又在纷乱中一眼认出这‘指韘环’……这份眼力，可不是寻常瞎子该有的。是某种……感知类的天赋？”他用了“天赋”这个词，避开了更玄异的说法。
苏念艰难地点点头：“能……感觉到一些……气……”
“‘感气’？算是个本事。”林爷点点头，不再深究。他站起身，走到那巍峨如山的紫檀药柜前。枯瘦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在无数抽屉和格架间快速滑动、点按。几个特殊的木质小方斗无声滑出，他依次取出几样东西：
几粒暗黄色的、干瘪如老蚕的植物种子？
一小片透着温润玉泽的白色矿石残片？
一枚黑乎乎、弥漫着浓郁辛辣刺激气味的干枯根茎？
还有一份……似乎是某种特殊矿石冶炼后形成的、墨绿色带着金属冰冷感的细腻粉末？
这些物品在苏念扭曲的视界里呈现着截然不同的气之流光。黄色种子生机微弱却蕴含火气；白玉石片清正温和；黑根茎辛辣猛烈如同浓缩的火焰；那墨绿粉末则透着一股刺骨的阴寒肃杀之气。它们彼此冲突又似乎被某种无形的规则束缚在一个小小的玉臼里。
林爷取过一个小巧的墨玉研钵，动作沉稳如庖丁解牛，将这些材料投入钵中。他掌心笼罩着微不可查的棕黄气流，没有使用药杵，只是用指节以一种奇特而缓慢的韵律，在钵底研磨、按压、调和。
随着他的动作，一股难以言喻的、异常复杂却带着奇异稳定韵律的气息，如同苏醒的古兽呼吸，开始弥漫开来。这气息引动了药柜深处千百年沉淀汇聚的庞大药气场！苏念手中紧握的指韘环和镇魂纸同时微微震颤起来，其上流转的戊土守护之气受到牵动，以一种玄妙的频率与之缓缓共鸣！
这股共鸣的气息如同温暖的潮汐，柔和地冲刷过苏念疲惫不堪的“心眼通”感知区域。那层灰烬和猩红交织的厚厚“滤镜”，仿佛被温柔的力道轻轻拂拭、抚平。
“嗡……”一声极其细微的低鸣在精神深处响起。苏念感觉自己的“心眼”似乎被一双无形的手轻轻调整了焦距！视野中，那些原本模糊、扭曲的气流线条开始变得……清晰！虽然整体色调依旧灰败黯淡，但林爷研磨药粉时动作的微妙轨迹、手指关节带动下药粉气息交融碰撞的细微变化、甚至那研钵中不同药力被调和压制最终融为一体的动态过程……都前所未有地、清晰地展现在她的“心念之眼”前！
她能“看见”那温和棕黄气息的流动如同大地的血脉！能“看见”墨绿粉末散发的阴寒杀伐被白玉石片的清正之气包裹、被辛辣根茎的阳火之力化解、最终被沉稳棕黄调和抚平！这不仅仅是在看，更像是在“阅读”一场关于能量生克调和的无字天书！
原来……这才是‘心眼通’配合这药柜气场和守护之器的真正用法？稳定心神、洞察入微？苏念心中震撼。若将这能力用在鉴宝上……那些古物之上的岁月痕迹、人为作伪的细微破绽、能量流动的顺畅与否……是否都能更清晰地“看”到？！
时间在无声的调和与奇妙的“阅读”中流逝。大约一个时辰后，林爷的动作停下。玉臼中只剩下小半份色泽温润的灰白色粉末，散发出一种奇异的中和宁静之气。
“药气散了七分，残毒拔了三分。这点余烬……聊胜于无。”林爷轻描淡写，用小玉匙舀了一点点粉末，弹入旁边温着的粗陶药茶壶中。
清苦的药茶沾染了那点灰烬，气息变得更加醇和内敛，仿佛沉淀了千年的岩石气味。林爷为苏念倒了一杯：“固魂安神，暖胃去滞。慢慢喝。”
苏念接过温热的茶杯，小口啜饮。那股奇异的气息伴随温热的药液流遍西肢百骸。不同于之前的纯粹修复，这次的感觉是净化与梳理。身体深处因青铜心强行运转而产生的滞涩感，如同淤塞的河道被柔缓冲开。更为显著的是精神力！那种长期被高强度感知压榨的疲惫感大为缓解，“心眼通”运行更加平稳流畅！甚至对脚趾那0.2%的感知范围都清晰了些许！系统提示立刻弹出：
【系统：精神负担显著减轻（-15%）！‘心眼通’能量消耗减少（清晰度临时+10%）！打脸值：【1067点】可进行高级修复选项！】
价值无法估量！这比单纯增加那微乎其微的肢体修复点更关乎生存根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