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藏箱里那支高浓度营养剂带来的冰凉感，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瞬间就被体内H-7血清的狂暴反噬和透支后的剧痛吞没。手臂骨头深处的裂痛像是有电钻在搅动，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肺叶和肋间的灼烧感。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着眼，试图压下那股翻涌的血腥味和眩晕。
客厅里死寂得只剩下叶薇颤抖的手指触碰林薇薇皮肤时极其细微的摩擦声，以及她压抑到极致的、几乎听不见的抽噎。楼下陆铮那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时断时续，如同坏掉的留声机，播放着地狱的残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那微弱的“嗬嗬”声，忽然变了调。
不再是单纯的、机械的喘息。
那声音里，掺杂进了一种…极其艰难、极其痛苦的、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挤出来的音节。
“…叶…薇…”
声音微弱、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
叶薇涂抹药膏的动作猛地僵住！镊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如同被电击般，身体剧烈地一颤，猛地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混合着恐惧和一丝病态希冀的光芒。
“…铮…哥？”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的试探。
“…过…来…”楼下那破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近乎哀求的意味。
叶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看看沙发上气息奄奄的林薇薇，又看看门口，再看看闭目靠在墙边、浑身散发着冰冷煞气的我。她的眼神充满了挣扎、恐惧，但楼下那声呼唤，像一根无形的钩子，死死勾住了她残存的那点属于“陆铮妻子”的执念。
她最终屈服了。她踉跄着站起身，甚至不敢看我一眼，低着头，如同走向刑场般，一步一步挪向那扇敞开的、通往地狱的门。
昕阳握着军刀，眼神冰冷地注视着她的背影。苏晚晴抱着膝盖，把头埋得更深。
我没有阻止，只是缓缓睁开了眼睛，冰冷的视线投向门口。
叶薇颤抖着走到门边，扶着冰冷的门框，向下望去。当她看清楼下的景象时，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抽气。
陆铮庞大的身躯依旧瘫在那片污秽的血泊和尸骸中。但他不再是完全的死寂。他用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覆盖着碎裂角质的手臂，极其艰难地支撑着上半身，抬起了那颗布满恐怖伤口、熔岩之眼黯淡无光的头颅。
他的目光，死死地、牢牢地锁定在门口的叶薇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暴怒，没有了毁灭一切的疯狂，甚至没有了纯粹的痛苦。只剩下一种…如同被彻底打碎了脊梁的野狗，看向主人时那种卑微到尘埃里的、混杂着无尽痛苦和某种绝望祈求的光芒。
“…薇…”他艰难地蠕动破裂的、布满獠牙的嘴唇，暗红色的血沫随着他的发音不断涌出。“…对…不起…”
叶薇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捂着嘴，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
陆铮似乎想抬起手，但那只手臂只是无力地抽搐了一下。他巨大的头颅，那颗曾经骄傲、如今却布满恐怖伤痕和污秽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无比艰难地…低了下去！
不是垂落，而是俯首！
他用额头，重重地、带着一种近乎自残的力道，撞击在冰冷粘腻、布满碎骨和污血的地面上！
“咚！”
一声闷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废…物…”他破碎的声音从地面传来，充满了极致的自我厌弃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卑微。“…保…护…不了…你…”
叶薇发出一声悲鸣，几乎要下去。
陆铮的头颅依旧死死抵着肮脏的地面，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不容置疑的“清醒”：
“…陈…默…强…大…”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和…一种扭曲的认同？“…跟…他…走…”
叶薇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茫然：“铮…铮哥？你说什么…”
“…活…下…去…”陆铮的声音更加微弱，却带着一种垂死者托付般的急迫。“…我…不行…了…他…能…护…你…”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那颗抵在地上的头颅，极其艰难地、极其卑微地…转向了我的方向！那双黯淡的熔岩之眼，透过额前粘稠的血污和碎发，死死地、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如同献祭般的卑微祈求，看向我！
“…求…你…”他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沫里挤出来的。“…收…下…她…”
“叶薇…给你…”他仿佛用尽了所有生命，吐出最后几个字，随即，支撑身体的手臂猛地一软，那颗巨大的头颅再次重重砸回污血之中，只剩下更加微弱、更加断续的“嗬嗬”声，身体开始了无意识的、细微的抽搐。仿佛刚才那番话，耗光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和生命。
空气死寂得可怕。
叶薇彻底僵在了门口，如同被石化。她的脸上血色尽褪，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楼下瘫倒的陆铮，又缓缓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转向了我。
那眼神里，充满了被彻底颠覆的茫然、被至亲“献祭”的剧痛、以及一种…被连根拔起后无处可依的、巨大的虚无感。陆铮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捅穿了她最后一点关于“爱”和“忠贞”的幻象，也彻底斩断了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他不要她了。他把她，像一件无用的物品，献给了摧毁他、也摧毁了她的敌人。
我依旧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陆铮的“献妻”，与其说是托付，不如说是野兽临死前，向更强大的掠食者献上族群中最好的雌性，以求苟延残喘或…族群延续？荒诞，扭曲，却带着一种原始而残酷的逻辑。
我的目光落在叶薇身上。她站在地狱的门口，失魂落魄，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美丽人偶。
“听到了？”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你的‘铮哥’，把你送给我了。”
叶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神中的茫然更深了。
“现在，”我看着她，声音如同法官宣判，“你自己选。是留在这里，陪着你那个废物丈夫一起烂掉？还是…过来？”
我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她破碎的灵魂上。
叶薇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她再次看向楼下，陆铮那抽搐的庞大身躯，像一座正在腐朽的肉山。那微弱的“嗬嗬”声，是地狱的丧钟。她又看向我，我靠在墙边，浑身浴血，散发着如同凶兽般的冰冷煞气，却是这绝望地狱里唯一“强大”的存在。
她的眼神剧烈地挣扎着。屈辱、痛苦、被背叛的绝望…种种情绪在她眼中疯狂翻涌。但最终，在那片翻涌的黑暗深处，一种更深沉、更扭曲的东西…浮现了。
那是被陆铮亲手“献祭”后，彻底失去所有依靠和意义的虚无。
那是对我强大力量的恐惧，己深入骨髓。
那是一种在精神被彻底摧毁后，对施虐者产生的病态依赖——因为他是唯一能给她“指令”，让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人。
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承认的、被陆铮那句“他能护你”所勾起的、在绝境中对“强大庇护”的扭曲渴望。
她的身体不再颤抖。那剧烈的情绪波动，如同退潮般迅速平息下去，留下一种近乎死水的平静。她极其缓慢地抬起手，用肮脏的衣袖，擦掉了脸上的泪痕。那动作僵硬而麻木。
然后，她转过身。
不再是踉跄，不再是迟疑。
她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极其平稳地，走回了客厅。她没有再看楼下一眼，仿佛那己经与她无关。
她走到我的面前，停下。距离很近，近到我能闻到她身上混杂着血腥、消毒水和泪水的味道。她抬起头，那双曾经充满智慧、冷静，后来被恐惧和屈辱填满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如同深潭般的平静。
她没有说话。
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庄重，在我冰冷、审视的目光下，缓缓地…屈膝。
她的膝盖，触碰到了冰冷肮脏、沾满血污的地面。
她仰起脸，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地注视着我。然后，她极其缓慢地、深深地…俯下了身体。
额头，轻轻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顺从，抵在了我沾满污血和碎肉的靴尖前。
“…主人。”一个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词语，从她苍白的唇间吐出。没有哽咽，没有颤抖，只有一种认命般的、彻底的臣服。
心甘情愿？
不。她的灵魂早己在刚才的羞辱和陆铮的“献祭”中死去了。此刻跪伏在我脚下的，只是一具被恐惧、虚无和扭曲依赖所驱动的躯壳。她选择了唯一能让她在这地狱里“存在”下去的方式——成为更强大掠食者的附属品。
我低头，看着脚下这具美丽而空洞的“祭品”。靴尖传来她额头冰凉的触感。
楼下的“嗬嗬”声，似乎在这一刻，极其微弱地…停顿了一下。仿佛那头濒死的野兽，终于完成了它最后的“托付”，可以安然腐朽了。
昕阳握刀的手，指节捏得发白，眼神冰冷如霜。
苏晚晴把头埋得更深，身体微微颤抖。
沙发上的林薇薇，颈侧的幽蓝光芒，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嘲讽的鬼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