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摄政王府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萧景珩端坐于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面前摊开着几份加急军报,墨迹未干。但他手中的紫毫笔却悬在半空,久久未曾落下。笔尖凝聚的墨汁,悄然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洇开一团浓重的污迹,如同他此刻纷乱如麻的心境。
他的目光并未在军报上,而是失焦地望着跳跃的烛火。白日里暖阁中的一幕幕,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反复在他脑海中凿刻。
颈侧那道刺目的锁链疤痕……
令牌背面那缕被水晶封存的鸦青发丝……
她痛苦呛咳时,死死攥住他衣襟的手,和那声破碎依赖的“阿珩”……
还有……前世冷宫地牢的冰冷铁链,和她饮下毒酒后解脱般的眼神……
两种截然相反的画面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她恨他入骨?还是……她记得一切,却依旧选择了靠近?
“王爷。”影七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破了死寂,“永昌侯府暗哨急报,楚明玥一个时辰前,在侯府废弃柴房内……点燃了那个铜炉。”
萧景珩握着笔的手猛地一紧!紫毫笔杆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他缓缓抬起眼,眸中寒光乍现,如同冰封千年的寒潭骤然裂开缝隙,射出凛冽的杀意!
“蛊烟?”他声音冰冷,听不出情绪,却让书房内的温度骤降。
“是。暗哨报,烟雾极淡,异香瞬间即散,己随风向主院飘去。属下己命人严密监控楚明昭小姐院落周围气息,并暗中排查所有可疑接触。”影七语速极快,“另,乌姓老太监半个时辰前己秘密离宫,行踪诡秘,似往城南贫民区方向,属下己派人追踪。”
萧景珩没有说话,只是搁下了手中几乎被捏断的笔。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出长长的、摇曳不定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凶兽。
“传令玄甲卫,”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冰冷地穿透夜色,“封锁永昌侯府所有出口,许进不许出。府内所有人等,无本王手令,不得擅离居所半步。”
“是!”影七领命。
“还有,”萧景珩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紧闭的窗棂!深秋冰冷的夜风裹挟着雨后的湿气瞬间灌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也吹动了他披散在肩后的墨发。他望着永昌侯府方向那片沉沉的夜色,眼中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墨色风暴。
“备马。”
-
夜雨又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瓦片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巨响,如同千军万马在头顶奔腾。狂风卷着雨丝,狠狠抽打着窗棂,发出呜呜的怪啸。
楚明昭躺在床榻上,白日里心疾发作的疲惫和汤药的效力让她陷入一种昏昏沉沉的浅眠。然而,这浅眠却并不安稳。
她又开始做梦。
不再是前世的死亡场景。
而是……混乱的、光怪陆离的碎片。
——奢华的宫殿,金杯玉盏,觥筹交错,无数张模糊谄媚的笑脸。
——一个穿着明黄龙袍的身影,端着酒杯向她走来,笑容温和,眼底却藏着淬毒的冰。
——还有……一股极其淡薄、却让她莫名心悸的甜腻异香,丝丝缕缕,缠绕不去……
“唔……”她在梦中不安地蹙紧了眉头,身体无意识地微微扭动。那股甜腻的异香仿佛越来越浓,钻进她的鼻腔,缠绕上她的意识,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流,试图抚平她所有的不安和警惕。
就在那暖流即将包裹她意识的刹那——
“轰隆——!!!”
一道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整个苍穹撕裂的恐怖炸雷,毫无征兆地在永昌侯府上空猛然炸响!那巨响震耳欲聋,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瞬间压过了狂风暴雨的喧嚣!仿佛天罚降临!
“啊——!”楚明昭被这近在咫尺的恐怖雷声硬生生从昏沉的梦境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巨大的惊悸让她瞬间坐起,浑身冷汗淋漓!
就在她惊魂未定、心脏狂跳不止的瞬间,另一道声音,比那惊天动地的雷鸣更清晰地穿透雨幕,狠狠撞进她的耳膜!
“砰——!!!”
那是她闺阁外间房门被一股无法想象的、狂暴力量狠狠撞开的巨响!厚重结实的门板如同纸糊般碎裂开来!木屑混合着风雨,疯狂地倒灌进温暖的室内!
一道挟带着满身夜雨寒气和浓烈血腥杀伐之意的玄色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魔神,裹挟着狂风骤雨,踏着满地狼藉的碎木,悍然闯入!
是萧景珩!
他浑身湿透,墨发凌乱地贴在棱角分明的脸颊上,水珠不断滚落。玄色的衣袍紧贴着精壮的身躯,勾勒出蓄满力量的轮廓。他手中并未持剑,但那双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眸,却如同燃烧着地狱之火,里面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惊怒、后怕,以及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毫不掩饰的……滔天占有欲!
他一步踏入内室,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瞬间就死死锁定了床上惊坐而起、脸色煞白的楚明昭!
西目相对。
窗外的雷声、雨声、风声,仿佛都在这一刻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沉重的喘息,和她擂鼓般的心跳。
他来了。
在她最猝不及防、最惊魂未定的时刻。
以最狂暴、最不容抗拒的姿态。
撕裂风雨,撞碎门扉,悍然闯入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