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骨瓷茶杯重重摔在地上,如一声惊雷。
床上的小姑娘阿蛮,从睡梦中惊醒,揉着眼睛坐起身。
“娘亲?”
寝室内光线昏暗。
生病睡在床上的娘亲不见人影。
“谢昭宁,你现在可是罪臣之女,还想面圣?”
父亲的声音从客厅传过来。
阿爹阿娘吵架了?
阿蛮撅着小屁股爬下床,趿上小绣鞋,轻手轻脚地跑到门边。
伸出一根的小手指,轻轻挑起珠帘,将大眼睛凑过去。
母亲谢昭宁一身孝服,双目红肿,脸色苍白。
“我谢家为大周出生入死,多少儿郎血洒疆场,不过就是一场败仗,狗皇帝便要抄家流放,凭什么?”
阿爹陆砚青穿着崭新官袍,冷着脸挡着她。
“天子的决定,岂容你一个妇道人家质疑。”
父兄战死沙场,陆砚青却被封为三品户部侍郎。
谢昭宁不难想到,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关联。
注视着丈夫身上绯红官袍,她冷冷一笑。
“陆大人这身新换的官袍,染的也是我谢家人的血吧?”
“放肆!”
陆砚青抬起左手,狠狠一记耳光抽在谢昭宁脸上。
“谢昭宁,今天你休想走出这房门一步!”
看到母亲被打,阿蛮顿时火了。
挑开珠帘跑过来,用力将陆砚青推开。
“坏爹爹,你不许打我娘亲!”
小家伙刚满五岁,头上顶着两只红绸带系着的总角小髻。
古灵精怪,粉雕玉琢。
就算是陌生人看到,也要心里发软,生出几分怜惜疼爱。
陆砚青注视着女儿,却是一肚子怨恨。
当初,娶谢昭宁进门前,他曾在谢老侯爷面前立誓。
此生不续弦、不纳妾。
成亲六年,谢昭宁只生下阿蛮一个女儿。
整天像个假小子似的舞枪弄剑,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母亲不知道在背后,念叨他多少回。
因为忌惮岳父和两个大舅子,陆砚青只能忍气吞气。
不仅要装出疼爱女儿的样子,在外面养个妾室都要偷偷摸摸。
这些年他早忍够了。
转过身,谢砚青照着眼前的小人就是一脚。
“滚开!”
阿蛮当场被踢飞。
“阿蛮!”
谢昭宁扑过来,在女儿摔到地上之前,将小家伙接到怀里。
“告诉娘亲,踢疼没有?”
阿蛮摇摇头。
爹爹踢得地方不疼,可是胸口好疼。
眼睛好烫、好酸。
喉咙和鼻子好像被棉花堵住,让她喘不过气来。
小家伙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懵懂和委屈。
一向总是爱抱她、逗她笑、举高高的爹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可怕?
“阿娘,是阿蛮说错话了吗,爹爹为什么踢我?”
“阿蛮没错,是他不配当你爹。”
安慰地抚抚女儿的脸,谢昭宁将女儿护到身后站起身。
抬起右手,抓过架子上的黑色长枪。
身为忠义侯谢家的女儿,从小随父亲学枪。
论起武艺、枪法,她比起两个哥哥也是丝毫不差。
陆砚青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上嚣张的表情,添上几分忌惮。
“你想干什么?”
“从今日起,我谢昭宁与你陆家恩断义绝。”
谢昭宁右腕下沉,长枪横扫过青石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我们……和离!”
“你休想!”
陆母周氏沉着老脸,迈上厅外的台阶。
“谢昭宁,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入我陆家门五年,就生下这么一个赔钱货。一个罪臣之女,我儿没休你己经是仁义,你凭什么与我儿和离?”
阿蛮人虽小,却也听出祖母那句“赔钱货”骂的是她。
从母亲身后探出小脸,阿蛮一脸委屈。
“祖母,阿蛮不是赔钱货!”
“你还不如赔钱货。”周氏冷哼,“叛国罪臣的外孙女,只怕将来嫁都嫁不出去。”
“住口,我女儿将来如何,用不着你们操心。”
谢昭宁厉声喝断周氏,长枪隔空指住母子二人的脸。
“若你们不肯和离,今日我就屠尽陆家满门,与你们同归于尽。”
周氏面色一白,趔趄着后退一步。
陆砚青怒喝。
“你敢?!”
以前,她是侯府郡主,他只是五品小官。
现在,他是三品大员,对方是罪臣之女。
他可不会再怕她。
谢昭宁手腕轻转,长枪带风横扫。
啪!
陆砚青头上官帽飞出去,束发的玉环当场碎裂。
京城贵女们人人爱慕的桃面探花郎,披头散发站在昏暗的客厅门口,狼狈如鬼。
若是枪尖现向下半尺,断的就是他的咽喉。
陆砚青脸色煞白,差点当场尿裤子。
陆母缩在儿子身后,声音都在哆嗦。
“谢昭宁,你……疯了你,你可是当娘的人,要是杀……杀了人,阿蛮可就没娘了!”
谢昭宁转过脸,红肿的眼睛,目光温柔地看向身后的女儿。
“阿蛮,若是跟着娘亲以后只有苦日子,你可愿意?”
小家伙上前一步,小手紧紧拉住母亲的衣袖,小脸上是超过年龄的执拗。
“只要有娘亲,阿蛮什么苦都不怕!”
“阿蛮最乖。”
谢昭宁睫毛颤了颤,将女儿护到身后,握枪的右手收紧。
“陆砚青,这和离书……你写还是不写?!”
陆砚青拧着眉,与她对视片刻,冷笑。
“谢昭宁,是你自己要和离,可别后悔。”
谢家己是皇上弃子,谢昭宁这个曾经风光无两的御赐郡主,现在就是过街老鼠。
要不是担心被天下人指摘,陆砚青早就休了她。
对方主动要求和离,他求之不得。
走到桌边,写好一张和离书,陆砚青转身将和离书扔在谢昭宁面前。
“现在,滚出我陆家。”
谢昭宁站着没动,“嫁妆还我。”
陆母脸一沉:“你别得寸进尺。”
谢昭宁抬枪,“你也想试试,我的枪够不够快吗?”
“你……”
陆母胆怯地后退一步,没敢再出声。
“来人!”陆砚青大声喝来一个手下,“把谢昭宁的嫁妆抬过来,让她带走。”
下人答应一声,转身跑开。
陆砚青抬手抚开乱发,注视着谢昭宁母女,狞笑。
“明日一早,本官就到谢家抄家,就算把嫁妆给你,你也别想带出京城一分一文。”
冷哼一声,陆砚青沉着脸甩下袖子,带着母亲离开。
注视着二人离开背影,谢昭宁胸口起伏两下,重重咳嗽一声,哇得喷出一口血水。
当!
长枪重重砸在地上,她身子晃了晃,后退两步,差点摔倒。
十日前,听说父兄命丧沙场的消息,她就急火攻心病倒在床。
刚刚不过就是咬着牙,撑着这口气才没有倒下。
“娘亲,阿蛮扶你……”
两只小手用力扶住母亲,小家伙使出吃奶的劲,总算把谢昭宁扶进里屋床上。
小家伙转身跑到桌边,踮着小脚抓过桌上的小瓷瓶,倒出一颗二舅母杜若为娘亲配的护心丸。
阿蛮抓过桌上茶杯,和药丸一起送到娘亲嘴边。
“娘亲,快把药吃了。”
吃力地吞下药丸,谢昭宁抬手捧住女儿的小脸。
“阿蛮,是娘亲对不起你,从今日起,你要……受……受苦了!”
勉强说出最后几个字,她终于坚持不住,晕迷过去。
阿蛮紧张地抓住母亲的手掌。
“娘亲,娘亲你怎么了……娘亲,你不要死啊……”
【奶宝不用担心,你娘亲只是晕过去,暂时不会死的。】
突然听到声音,阿蛮疑惑转过小脑袋看看西周。
“谁在说话?”
【恭喜奶宝被天道选中,我是你的小统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