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把国库券赚来的二百六十块拍在作坊的裁床上时,缝纫机的嗒嗒声突然停了。周卫国叼着的烟卷掉在地上,瞪着眼看她:"小满,你要拿这钱去炒股票?疯了吧!那玩意儿不是纸片子吗?"
作坊里的空气混着布料纤维和机油味,林建国正埋头给新裁床打磨木板,闻言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尖:"啥股票?比国库券还靠谱?" 林小满踩着板凳爬上窗台,把卷起来的《深圳特区报》展开 —— 头版角落里印着 "股票发行试点" 的小字,被她用红笔圈了无数遍。
"周大哥," 她跳下板凳,马尾辫扫过裁床上的的确良布料,"这不是普通纸片子,是能生钱的金叶子!你记不记得去年萧砚舟说的贴现率?现在深圳那边,一股原始股能翻十倍!" 周卫国挠着后脑勺不吭声,去年国库券的甜头还没忘,可股票这新鲜玩意儿听着就玄乎。
服装作坊的生意正红火,上个月接了县百货公司的订单,七台缝纫机转得像走马灯。林小满却瞅准了 1988 年的认购证风口,偷偷把作坊一半利润攒起来,又说服周卫国把黑市倒腾电子表的本钱拿出来。可周卫国死活不同意:"我宁可去后山挖草药,也不玩那虚头巴脑的!"
矛盾在暴雨夜爆发。那天林小满刚从镇上回来,浑身淋得透湿,怀里揣着从萧砚舟那里 "顺" 来的《股份制企业暂行规定》。周卫国堵在门口,手里攥着张欠布料款的白条:"小满,再投钱炒股,这作坊连买线的钱都没了!"
林建国端着油灯从里屋出来,灯光映着他新添的白发:"小满,咱先把作坊稳住,钱慢慢赚..." 话音未落,林小满突然把欠条抢过来撕得粉碎:"爹,等咱慢慢赚,股票早被城里人抢光了!1983 年饿肚子的滋味,您忘了?"
雨声噼里啪啦砸在屋顶,三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僵持。林小满突然想起大纲里的情节 —— 父亲在作坊技术上的突破。她吸了吸鼻子,拽着林建国的手往裁床走:"爹,您看这新到的弹力布料,咋裁才能不卷边?"
林建国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拿起布料对着灯光琢磨:"得用圆头剪,针脚调密..." 他随手画出个弧形裁片,周卫国凑过去一看:"嘿!这模样跟上海画报上的裙子似的!" 林小满趁机说:"周大哥,您看咱爹这手艺,作坊能垮吗?股票咱就小投一笔,当试试水?"
最终周卫国松了口,答应拿出五百块。林小满连夜缝了个帆布钱袋,把凑来的一千五百块藏在炕席下。第二天她去找萧砚舟,在农技站门口撞见沈逾白,他正往墙上贴 "打击金融投机" 的标语。
"林小满," 沈逾白放下浆糊桶,"听说你要搞股票?国务院刚发了通知,严禁场外交易。" 林小满把钱袋往怀里塞了塞,故意装傻:"沈大哥,我是去深圳买布料,听说那边时兴一种叫 ' 的确良 ' 的新料子..."
她绕过沈逾白,推门进了萧砚舟的办公室。他正在看深圳股市的电报记录,头也不抬地说:"认购证发行日期可能提前到 1988 年春节前,而且需要身份证登记。" 林小满心里咯噔一下 —— 这比大纲写的还早!她赶紧掏出小本子记下来:"身份证... 得凑够十张!"
从农技站出来时,沈逾白还在贴标语,浆糊滴在他洗得发白的裤脚上。林小满突然想起什么,跑回作坊抱来件新做的衬衫:"沈大哥,您帮我看看这布料合格不?" 沈逾白接过衬衫,手指划过细密的针脚,愣了半晌才说:"林小满,你要是把这心思用在正经营生上..."
"俺这就是正经营生啊!" 林小满打断他,"股票也是国家让发的,跟俺做衣服一样,都是给人民服务!" 她说着,把衬衫往沈逾白怀里一塞,转身就跑,留下他拿着衬衫在原地发愣。
1987 年的夏天格外闷热,林小满的服装作坊扩到了十个人,林建国成了名副其实的 "技术大拿",新设计的喇叭裤在集市上卖疯了。但她每晚都躲在被窝里看萧砚舟给的《证券知识手册》,那些 K 线图和市盈率像天书,却让她越看越兴奋。
周卫国最近总往邮局跑,帮林小满收从各地寄来的旧身份证。有次他神秘兮兮地掏出张照片:"小满,你看这是谁?" 照片上的萧砚舟穿着白大褂,站在深圳证券交易所的牌子前,背景是沸腾的人群。
林小满把照片压在账本底下,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离 1988 年春节还有五个月,她要在这之前攒够一万块本金,还要说服至少十个乡亲借身份证。作坊的缝纫机转得更快了,林建国的裁剪图越画越复杂,周卫国的黑市关系网也越撒越广。
某个深夜,林小满摸着炕席下的钱袋,听见父亲在隔壁屋哼起了老调子。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裁床上,新到的弹力布料泛着微光,像极了她想象中股票认购证的金光。她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她这只从黄土坡飞出来的小麻雀,要在这场风暴里,叼走属于自己的那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