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刺耳的“呲啦”声，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他的耳膜。
他眼睁睁看着那道划痕，在他心爱的v支票，还有红木桌面上，留下一道丑陋的，无法磨灭的伤疤。
一股怒火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险些失态地拍案而起。
但他忍住了。
方振国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强行压下胸口翻涌的暴躁。
要不人家能当校长呢，人家表情管理是这个。
他重新调整了脸上的表情，摆出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林阳同学，你太犟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沉重的惋桑。
“我这是为你好，你却……唉。”
方振国摇了摇头，发出一声长叹。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他看着林阳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自顾自地将林阳的拒绝，归结为年轻人的贪婪与短视。
他觉得林阳是嫌钱少了。
“我理解，我当然理解。”
方振国换上了一副宽慰的口吻，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试图重新掌握谈话的主动权。
“但你以为，你不卖，这个东西就还是你的吗？”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过来人的教导，轻蔑十足。
“外面的那些公司，那些资本，他们是什么吃相，你一个学生根本想象不到。”
“他们连劳动法都不当回事，你还指望他们会尊重你的专利权？”
他每一个字，都在向林阳灌输一种思想。
你很弱小。
你保不住它。
只有我，能帮你。
方振国软硬兼施，话锋又是一转，重新落回了今天操场上的事。
“说到底，你还是对学校有意见，你是对严主任有意见。”
他再次推了推自己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变得无比的真诚与恳切。
“我说句心里话啊。”
“严德昌同志，是我们学校的一位好老师，一位好同志。”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和他刚才在茶桌边的评价，简首判若两人。
“他这个人，虽然有时候脾气是急了一点，工作方法是粗暴了一点。”
“但他对学生，对学校，那是一片赤诚之心啊。”
方振国开始了他的表演，声音抑扬顿挫，充满了令人信服的情感。
“他为了抓学生们的纪律，每天天不亮就到校门口守着。”
“为了提升学校的升学率，他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还跟着年轻老师一起熬夜研究考纲。”
“这些事，你们学生是看不到的。”
他把一个仗势欺人，索贿无度的地痞流氓，硬生生塑造成了一个鞠躬尽瘁，一心为公的教育楷模。
而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
通过抬高严德昌，来贬低攻击了严德昌的林阳。
你连这样一位“好老师”都要下那么重的手。
你，林阳，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学生。
一个品行不端的坏种。
他顿了顿，话锋又指向了另一个人。
“还有周显扬同学。”
方振国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惋惜。
“多好的一个孩子，家世好，品行端，前途无量。”
“乐于助人，团结友爱，活泼开朗，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他。”
“你就因为一点小小的口角，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抢夺他家祖传的灵武，还把它当众毁掉。”
“你这是在犯罪！”
他把周显扬捧到了天上，再把林阳的行为踩进了泥里。
夸奖完了，方振国才终于图穷匕见。
他抬起下巴，朝着办公室窗外，不轻不重地努了努嘴。
“看到外面那些警察没有？”
“你今天做的这些事，袭击老师，毁坏同学的贵重物品，哪一件不够你进去待几天的？”
“一旦留了案底，你这辈子就毁了。”
他把最恶毒的诅咒，用最关切的语气说了出来。
“你再想想你妈妈。”
方振国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像魔鬼的私语。
“她要是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成了个少年犯，她该有多伤心？”
办公室里，茶香依旧。
方振国重新坐首了身体，脸上又挂上了那种悲天悯人的神情。
“但是这一切，不是不可挽回的。”
他看着林阳，仿佛在看一个迷途知返的羔羊。
林阳终于有了反应。
他抬起眼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的弧度。
“所以，事情怎么发展，就看您这张烂嘴是吗？”
方振国脸上的笑容，差点就因为这句烂嘴没绷住。
因为身份特殊，身边多数人都是巴结他的，就算身份地位告他一等，但是自家孩子在他的学校，至少也客客气气。
什么时候听到过这种粗鄙之语？
温和的，悲悯的，痛心的，所有精心伪装的表情，像是劣质的石膏面具，一片片碎裂，剥落。
露出了面具之下，那张因贪婪与愤怒而扭曲的，真实的脸。
他不再演了。
“林阳。”
他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里再没有半分温度。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
方振国死死地盯着林阳，眼神阴鸷。
“这张纸，你签也得签。”
“不签，也得签。”
林阳却不为所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方振国，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反而让方振国没由来地生出一股寒意。
“你想干什么？”
林阳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在想你有没有取死之道。”
说完，他忽然哈哈一笑。
这一笑，畅快淋漓，却不带丝毫暖意。
笑声在这间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林阳是在笑自己。
他能感觉到，那股在狱神星肆虐了七百年的滔天杀意，此刻竟变得温顺了些许，不再像之前那样轻易就能冲垮他的理智。
他正在逐渐掌控它。
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就能畅快地，自由地开杀了！
不杀，才是杀，太好笑了！
但在方振国眼中，这声大笑，是对他最赤裸裸的嘲讽。
是在笑他的演技拙劣。
是在笑他的恐吓低级。
林阳。
一个专攻理论，不修武道的学生。
这是全校都知道的事实。
甚至因为这件事经常性遭受白眼和欺凌。
这件事，全校师生都是他的证人。
警察怎么查，都不可能查到他头上。
